“能不能活,不取决于我,有人比我还想杀他。”夏泽牵着吞天和陈坛静的手,笑道。
“哦?还有人?”林露清没明白这话语里的玄机。
少年抬起头:“于我而言,比起这动不动就暴起杀人的家伙,还有一些人比他还可恶。”
林露清看向四周,那群倒在雨水中的打手,点了点头。
乌合之众,人心糟粕,为了利益可以任意化作恶人手中的利刃,和脚下的牛马,然后一同挥刀向更弱者。夏泽在宿夜城经历过一次,很无奈,也不知该如何做,所以这一次,他选择以恶制恶。
一旁的宿舍,陡然跳出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林露清眉头一皱,袖口中的飞针眼看就要掠出了,结果夏泽将其一掌按下,示意并无大碍。
那老人朝着夏泽几人哈哈大笑,然后拱手致谢,瞬间刺破一道雨幕,腰间长剑出鞘,打量了四周一圈,抓起一个仍旧浑身抽搐的武夫,怒骂道:“李巡义,可曾记得水桥村被你凌辱致死的那个少女,还又被你一同杀人灭口的其余三人,今日你罪有应得!”
老人手中三尺青锋,宝光乍现,被那个老人双手反握,一剑刺入那人的喉咙,那垂死之人竟然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欲,双手握住被老人磨的极为锋利的剑刃,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相互角力。
老人身子有些发抖,但是看着脚下那人喉管溢出的鲜血,就觉得浑身是劲,直到那人渐渐没了气力生息,变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陈坛静瑟瑟发抖,陈洞幽和吞天则是满脸的好奇,这老人究竟和这群人有什么生死之恨。
老人从那具尸体上用手指沾上一抹鲜血,然后在雨水中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账簿,看得出,这本账簿是常年被人翻看,扉页翻卷,被雨水中翻看极为困难,但老人就像是在做一件畅快至之事,找到被他诛杀之人的名字后,用鲜血将其抹去。篳趣閣
然后转身冲向另一人,雨水冲刷着宝剑上的血水,也将那迟暮之年,垂垂老矣的老人脸上的汗水,泪水冲刷掉。
“王韬,你残害了水桥村一家五口,还将那年逾七十的老翁用来练拳,活活打死,今日你的好运到头了!”
他貌似不是每一个人都杀,而是在人堆中不住的翻找,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就要将其拉出,像是县令砍人脑袋之前,都要宣布犯人的罪状,朗声宣布过后,一剑杀之,然后用恶人的鲜血将账本上的名字抹去。
一桩桩惨案,屠村,下毒,强抢民女,打家劫舍,罄竹难书,雨夜中,老人的剑果断干脆,乐此不疲。原本被夏泽飞剑镇住,将死未死的武夫们,本就大道断绝,没了反抗之力,在老人疯狂的追杀下,一点一点的蠕动,想要逃离此处。但很快就被老人一把拉了回来,然后就是一剑毙命。
夏泽一行人,在走到对面巷口的时候蓦然转身,看着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一步一步提剑走向罪大恶极的石秋,任凭大雨冲刷,悲伤的像是个丧失了族群的狮子。
林露清注意到,老人的右手,只有两根手指,其余手指,像是被什么锋利之物,斜劈着砍去,最重要的是,这个老人,实际上的境界,只不过是武夫二境。
但是这群人被夏泽废了武功,在他面前哪还有抵抗之力呢?
“你早就知道了,那老人一直在附近等待时机?”林露清问道。
更为恐怖的是,她刚才并未从周围,感觉到那股杀意。
夏泽点了点头,然后指向自己的眼眸:“别忘了,我的这双眼眸,能够看穿岁月光阴,所以早在和那人对赌之时,我就有些镇不住起了,只不过我在不断的隐忍,用剑鼎将其压下。坦白说,刚才在唤出飞剑之时,我差一点就走火入魔......”
陈坛静担忧的看向夏泽,林露清嘴唇微动,却不再言语。
夏泽眼眸之中,光华流转,他看见有一位老人,因为入山砍柴,侥幸躲过了一伙贼人屠村,等到他发了疯似的赶回村子,看到的是满地狼籍,到处都是残肢段艳,妇女们衣不蔽体,死状凄惨。而他在屋内,找到了自己女儿尸体......
那一天过后,老人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调查着这一伙贼人,日复一日的苦练剑术,没有名师指点,每逢有远道而来的剑客因为不和大打出手,他便偷偷的蹲在暗处,拼死记住那一招一式,然后每日睡前拼死的回忆起那令他悲痛欲绝的一幕幕,练剑!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但是最终只有一招最简单的剑招,还有些像样,所以这一剑他苦练了上百万遍,气相大成,期间他无数次的埋伏盗灵宗这伙贼人,输多胜少,偶尔能够砍下一两个仇人的头颅,他心中的伤痛就能少一些。
但是他也不是每次都能得手,最为凶险的一次,他的右手三个手指头,让石秋砍了下来。幸运的是,每次他都能侥幸逃脱。
人人都知道这个临江小镇,有个水桥村的老头,孜孜不倦的在追杀着这伙人。以一己之力,努力抗衡着那几乎不可能赢的盗灵宗。
他只有二境,但是日复一日练就的剑意,让他足以抗衡四境武夫。
“二十年,究竟是如何在那样的苦难下支撑到现在的,我不敢想。”夏泽叹息一声,带着他们离开。
江风浩荡,将身后血腥吹到远处,这座月色下的小镇,终于有那么一丝水乡的温婉了。
这场雨始终未停,夏泽和林露清几人,敲开了一间客栈的大门,掌柜的深知这几人厉害,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陈坛静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于是说到:“掌柜的放心,那个石秋已经死了。”
这不说还好,一开口,里边的人像是被吓破了胆,踉跄着摔倒在地,让陈洞幽好生尴尬。
幸亏这户人家性子纯良,终究不忍心几人在门外淋雨,于是打开客栈大门,让厨房的伙计,快去温酒,然后上几碗热腾腾的葱花面,暖暖身子。
面上的很快,每一碗面条上都卧着一个鸡蛋,夏泽看陈坛静愁眉不展,于是就将碗里的荷包蛋夹进陈坛静的碗里,陈坛静皱了皱眉,眼圈有些泛红:“谢谢公子,就是......就是还觉着有些委屈。”
她原本只是想去铺子里赢一两件宝贝,然后给自己留个好看的,给陈洞幽留一件,给公子留一件,拍拍他的马屁,结果忽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尽管公子为她讨回了公道,可陈坛静心里总是觉得,这样的事不发生才好,杀好人,杀坏人好像都不是什么值得她太开心的事情。
夏泽欲言又止,像是有些难以组织安慰她的话。
林露清放下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有好人就有坏人,面对这样的一个世道,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可以的话就一直做个好人,平时别惹事,真要有事也别怕事。”
陈坛静点点头,依偎在林露清怀里。
客栈外,出现了一个被雨水淋得很狼狈的身影,几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先前那个持剑的老人,只见他口中吐出热气,浑身湿透,一脸的畅快神色。
不仅仅是陈坛静和陈洞幽,就连客栈的老板都吓得脸色惨白。
老人看向夏泽,显得有些局促,轻轻点头一笑,然后张开嘴巴却不知如何开口。囊中羞涩,他兜里就连点一碗阳春面的钱都没有。
“老人家,你的面我让掌柜的煮好了,过来一起吃吧。”夏泽和煦一笑,见老人不肯过来,于是连忙起身将他带了过来。
“这......谢过少侠,谢过女侠,谢过各位小公子,小姐.......”老人连声道谢,有些不安。
林露清同样点头笑着回礼,吞天几人都觉得有些失落,这老头看着老实巴交的,压根就没有半点剑客的风采嘛,感觉吃完这碗面,再换上一身蓑衣斗笠,夏天插秧恐怕也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
老人开始大口吃面,他饿极了,像是许久没有吃过好东西,是不是还会在喘息的时候,看向那三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眼神中充斥着长辈的慈爱。
老人时不时望向夏泽前边的那一杯热酒,夏泽笑着提醒道:“老人家,阴冷雨水之中刚运气杀敌,这么快饮酒,对气府和脾胃可不太好。”
老人尴尬笑道:“公子莫怪,我老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是听镇上的说书人说,英雄剑客斩杀仇人之后,唯有大口,方显露英雄豪迈。”
夏泽咧嘴一笑,迅速拉过酒杯,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热酒,飘香四溢,捧给那老人,后者也不客气,浅浅咪上一口,脸上立即绽放出陶醉的笑容。
“公子,这酒香啊,只是别怪老朽嘴刁,我们水桥村的水桥杏花,那才叫一绝,若是我那闺女还在,一定给公子送上两大缸上好酒水。”老人老泪纵横。
“公子和小姐,让我今日大仇得报,请受老夫一拜!”老人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快请起!”夏泽慌了。
结果那老人噗的一声,吐出号一大口鲜血,仿佛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一下子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