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可我就是心里难过......”李猷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只有在符契面前,他才会暴露出自己脆弱的样子。
符契递过去一个葫芦,示意他喝上一口。
李猷摆摆手:“我不想喝酒。”
符契笑道:“我知道,所以这酒葫芦里,装的糖水。”
见李猷满脸的不信任,他又重复道,“真的是糖水,不信你闻闻?”
李猷点点头,拆开壶盖果真有一股花香,朋友的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于是他一仰头,就是一大口。
那股辛辣的酒味在整个口腔蔓延开来,呛得他一口喷了出去,一擦嘴,满脸愤恨的看向一旁的符契,怒道:“不是说不是酒吗?”
符契有些不满他浪费酒水的行为,抢过酒葫芦喝上一大口,说道:“酒葫芦里装的当然是酒,况且糖水哪是这个时候喝的东西。”
李猷倒是没有再追究,问道:“木桃闭关多久了?”
符契放下酒葫芦,望向远处,“从天目洞天回来,被师傅责骂剑心不稳之后,便气呼呼的直入妖族战场,连续斩杀七头大妖,然后便一直在里头闭关,看气相,短短数月已经连破三境,等到她出关之日,说不定已经是我们之中最先触及到上五境的人了。”
其实那次去往天目洞天远游,除了木桃收获最大,符契仅次其后,那两尊铁狻猊,在被带回宗门由木桃的父亲掌眼过后,才发竟然是两尊品秩惊为天人的法器,一攻一防,相辅相成,若非夏泽将上边的金粉刮下,可怕这两尊重宝就要为此蒙尘了。
符契在将其炼化之后,即便是有着自己的本命飞剑,但要论杀力,不及这两尊铁狻猊一半。
符契忽然笑道:“传闻等到木桃破镜出关之日,师父便让他改回原来的名字......不知道木桃迟迟不愿出关,是不是有这个关系在里边。”
李猷震惊道:“这.....可木桃的名字,不是她娘亲起的吗......”
虽说木桃一开始的名字是定好的,唯有本名才能继承剑宗宗主之位,但木桃娘亲早已逝世,就连一向对师父颇为敬仰的李猷,都觉得此举多多少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符契倚靠在栏杆上,凝望这难得的雨过初晴,天朗气清的好景,喃喃道:“我开始有些想念夏掌柜了......”
李猷想起远在万里之外,云溪镇的那个黑小子,不知怎么的,原本拧着的眉毛渐渐舒缓,却要笑着骂一句:“那小子啊,据说寻常人家,成亲极早,怕不是等到我们哪天重游天目洞天,那小子已经找了媳妇结婚生子,儿孙满堂了......”
符契罕见的朝李猷手臂上砸了一拳,说道:“你真觉得夏掌柜是这样的人?没准已经是个修行路上的人了呢。”
李猷翻了个白眼,“说两句还不高兴了......”
二人同时望向天际,两两无言。
那场天目洞天远游,像是其实没过去多久,但是对于烽火关上亲历太多生离死别的二人,都觉仿佛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因为他们长大了。
剑宗深处,屋子内一片漆黑,有位青衣少女,照常打坐,三把在烽火关最有名的仙剑环绕于她周身,仙气盎然,万邪不侵。
伴随着胸脯轻轻气府,一股淡淡的白色氤氲散出,转而变成一只翻飞的玄鸟。
少女虽然双眸紧闭,但是不知怎的,忽然眉宇微皱。远在万里之外,那座妖物横生的大洲,少女心神远游,刚刚一剑洞穿某知凶恶巨兽所化妖物的头颅,看着仓皇而逃的妖族兵马,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望向南方,呢喃了一下她最近念了不下数万次的名字,撩了撩发尾,握拳竖起拇指。
她粲然笑道:“帅气!”
大齐,金缕江末端,有个黑衣少年,借由脚底江水清洗拳头上的沾满献血,在江水上,漂浮着几具尸体,人人身穿黑衣,蒙着面,而且修为不低。
这几日他收到线报,自己的兄长魏饮溪,仍旧派出了不少杀手,妄图暗杀那个前来大齐讲理的少年,所以他一路跟随,见一个杀一个。
以他一贯的作风,这种背后暗箭伤人的举动,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虽说帝王心术,涉及许多笼络,制衡的学问,但他深知这次自己的父王命不久矣,其实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但现在,他的兄长妄图将这个错误延续下去。吕纯阳是走了,但是难保会不会有下一个‘吕纯阳’站出来,将大齐的气数斩断。朝堂内,市井中,对于下一任国主的人选,众说纷纭。
其实他对这个皇位真的不太看重,以他那种浮云无定,离经叛道的性格,其实做个亲王其实也能乐呵呵的,但是如果魏佶将这一国传与他,他也愿意好好做。
他将血污清洗干净,转而驾马火急火燎的返回皇城。
下马后,由宫内宦官将马牵走,他气冲冲的冲上台阶,那个身姿高挑的男人,就站在最高处等着她,一身锦袍随风摆动。
魏鱼寒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百官察觉不对,眼神对视一番之后,纷纷要上前阻止,结果被魏鱼寒恶狠狠瞪得呆在原地。
魏鱼寒牵着他的衣领,后者除了满脸苦涩,就任由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弟弟牵着,然后关上门。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虽然太子魏饮溪获得帝位的可能性最大,也最受朝中百姓拥护爱戴,但魏鱼寒这也太不把太子当回事,最后关上门那一幕,魏鱼寒好像朝太子的屁股上恶狠狠的踹上了一脚?
事实证明,虽然魏鱼寒是一位炼气士,但他年幼时就文韬无略,拳脚功夫更是不俗,抓住魏饮溪就是一顿暴打,不出一会的功夫,这位当朝太子的脸,就肿的好似猪头,倒在地上,满脸是血。
魏鱼寒似乎是打累了,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转头怒视整个人大字躺在地上的魏饮溪,说道:“说说吧......”
魏饮溪被打的全身瘫软,含糊不清道:“你是不是有病?”
魏鱼寒一听这话,刚刚下去的脾气,顿时又上来了,扬手就要打。
魏饮溪咳嗽不已,口中吐沫:“你真的觉得,那小子敢一个人来大齐洞京,只是来讲理的而已?”
魏鱼寒怒道:“不然呢?”
魏饮溪躺倒在地,紧闭双眼:“你能这样想,坦白说,作为兄长,我觉得很可悲,就算你愿意和他讲理,可朝堂文武百官就愿意了?到时候肯定免不了一场死斗,与其让他在这大齐大发神威,牵连百姓,还真就不让让我在半道上把他宰了一了百了.....”
魏鱼寒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半提起,一字一顿道:“可毕竟是我大齐有负于他,理亏在先。”
魏饮溪一把打掉他的手,然后后脑勺砸在地上:“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此次他真的和我们没有谈妥,到时候用的可就不只是道理,而是拳头上的道理,那我们究竟是服还是不服,我们代表的是这个社稷的重量,若是那天真让他夏泽一人掀翻了,都不用他发力,那群是非不分的屁民就会四处兴兵,你信不信?”
魏鱼寒“既然错了,就认。不是我们掩耳盗铃,我们所做过的错事就能被抹去。我认识他,他是个讲理的人。”
魏饮溪揉了揉脸,觉得实在没办法和这个顽固又离经叛道的弟弟吵嘴,然后叹了口气,笑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爹会选择你作为帝位继承人了,兴许爹的心里,也是你这个念头。”
魏鱼寒如遭雷击,摇头道:“什么?不可能......朝中文武百官都以你为中心,明明你才是众望所归。”
“我的傻弟弟啊,你难道不清楚,虽然爹平日里对你的冥顽不灵,表面上颇有微词,但是一向觉得你是个大才,更重要的事,他觉得你会是一个能够善待百姓的明君,只有你能守得住这江山社稷。”
未等魏鱼寒开口,魏饮溪又笑道:“还有一件战报,是大齐边境探子连夜用飞剑传回的,想不想知道?我觉得在知晓这件事之后,能让你稍微收敛一些你的天真。”
“大齐边境,昨夜被大周王朝派兵突袭,差不多五百里的国土,已经落入他人手中。这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据阴阳术士推断,明日过后,爹就会驾鹤西去,届时你我之中将会有一人为国主,这场仗依你看,是打还是不打?”
魏鱼寒横眉冷对,沉声道:“打,怎么不打?还要出其不意的打,在夺回部分国土之后,再依据形式,看看到底是谈判议和,还是索性一了百了。”cascoo
“道理你我二人都懂,而且我相信对于大齐铁蹄能否踏碎大周的野心,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只是我还的告诉你一个道理。”魏饮溪尽管被打成了猪头,却还是要摆出那一副狞笑姿态。
魏鱼寒翻了个白眼,一拳砸落魏饮溪面门,后者惨叫一声,捂着脸满地翻滚。
“说话不要大喘气,你再这样,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老弟你啥都好,就是尊重兄长这一条,还得学啊。”魏饮溪捂着脸,看到魏鱼寒冷着脸举起手,忙摆手道,“我说,我说,这国举兵,从来都不是君王一怒,而是朝堂内外的利益割据,你一个刚上位的国主,有没有能耐说服兵部动兵是一回事,这朝廷之中没准就混入了大周的探子。”
魏鱼寒紧握双拳,沉默不语。
“另一方面,你最大的倚仗,曹周王曹兵,还有那个礼部侍郎之子徐浑,经过那一战之后,貌似心气完完全全被打掉了,所以已经向我这边倒戈了。”魏饮溪再度狞笑,已经全然不怕魏鱼寒会对他重拳相向,因为此刻魏鱼寒的脸色阴冷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魏鱼寒吐了口气,直视魏饮溪那双充斥着诡计的眼眸:“若是我还真就要坐个这位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要起兵篡位?”
魏饮溪仰天大笑,这一次任凭魏鱼寒怎样毒打,他哼都不哼一声:“鱼寒,你的心已经乱了,无论你怎么强装镇定,我都知道,只要一提及你重视的人,你就会方寸大乱,不能理智思考,但恰好,一个君王要做到胸有激雷但面色如常。”
他平静笑道:“我不会和你抢这个位置,相反,我已经说服爹,去大周做这个质子,好为你这个新一任的国主获得缓冲的时间,同时为你扫清障碍。”
魏鱼寒一把将他抓其,暴怒道:“你在胡说什么,既然大军已经压境了,打就死了,何必多此一举去做什么质子......”
可任凭魏鱼寒怎么狂怒,魏饮溪这会仍是三缄其口,任凭你怎么毒打,就是趴在地上一连享受的装死狗。
“我的弟弟啊,你终究还是太嫩了。”魏饮溪狞笑不已。
距离大齐洞京还有二十里地,少年和少女下了那艘航船,然后管周边船家买了一艘小艇。
两个小童,卖力的划船,小舟不紧不慢。
少年穿着一件青色法袍坐于船头。
大齐洞京,我夏泽,来讲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