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恶枯坐在原地,忧心忡忡的看向金色雷池中央的夏泽。
此时已经过去了七个时辰,这七个时辰内,夏泽以心神驾驭阴神阳神,与那三头水蛟厮杀搏斗,不分伯仲。
现如今,三头水蛟肉眼可见的气喘吁吁,尽显疲态,而夏泽的阴神阳神,则遍体鳞伤,双方大有偃旗息鼓之势。
一刻钟过后,水蛟力竭,化作鲛珠渐渐飘落,夏泽未敢怠慢,三道青色锁链,叮铃作响,宛如蜿蜒而上的长蛇,迅速以顶部钩爪,死死锁住那三颗鲛珠。
青色的火焰,陡然从勾爪处升起,开始只有拇指大小,很快火势边不断壮大。
那三颗鲛珠,在烈焰的焚烧下,成色不再晶莹剔透,渐渐呈现出一丝丝乳白色,它们在烈焰下疯狂的挣扎,像是想要从焚烧之中逃窜出来却无济于事。
见状,王恶猛然起身,冲着那金色雷池大喊道:“小子,稳住心神,那三枚鲛珠已经尽显疲态,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拉锯战,千万要坚持住。”
说完,他像是有些自嘲,叹了口气,默默的坐回了原地。
他说的那些话,伸出飞剑金色雷池的夏泽,自然是听不见的。
“修道心性,奇遇,天赋,家世,山上修行者不可或缺的条件,这小子占了俩,可得了一双神眼,被害得家破人亡,得了奇遇穿上了神格法袍,让人打得三魂七魄破碎。”他随手摘下脚边的狗尾巴草,另一手捏其脚下一撮泥土,轻轻洒在那杂草疣毛上。
狗尾巴草轻轻弯折,直到王恶手中的泥土洒净,茎杆轻轻一抖。
不少纤毛洒落,但是还是有尘土被疣毛黏住,王恶沉思良久,将大手往茎杆上用力一掠,迅速褪去所有的绒毛,然后将手中的茎杆轻轻一头。
不远处,山石崩裂,而在崩塌的裸露岩壁深处,多了一根坚硬如铁的绿色茎杆。
“过刚易折,过柔则靡,刚柔并济,放成事焉。”
“同样是天道馈赠者,晏乘兴、温芜这两人就太过狂妄,明明承接了天底下头一份的气运,非要招摇过市,仿佛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身怀重宝,没人来亲手一巴掌拍死他们。”王恶眼神轻蔑,然后盘腿打坐,只是手心握着一撮狗尾巴草绒毛。
“可若是一味地隐忍,一味地只想着莫欺少年穷,有怒不敢言,嚷嚷着来日方长,又怎么对得起这份馈赠。”
王恶看了一眼夏泽,轻轻一勾手指,那深深嵌在岩壁之中的狗尾巴草瞬间回到他的手中,他端详着手中之物沉吟道:“若是同样的经历放在他们身上,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入坑了。你夏泽这个泥腿子,之所以能够从一系列的劫难之中留下一条命,苟活至今,靠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刚柔并济、像是一般烧不尽,风吹又生的野草心性。”
早在两个月前,吴骓就大老远从天目洞天传来一封书信,心中除了简单复述他所遭遇的境地,还附带了一份承载了光阴流水的光阴图,记载了夏泽从云溪镇到宿夜城的经过,只要以灵力催动,画卷便会自主的推动画内光阴的流逝。
信的最后,吴骓郑重其事的恳求王恶,能够收夏泽为入室弟子,并且声称夏泽最后会成为他的护道人,真正成为那个能够解开王恶心结的人。
王恶嗤之以鼻,草草浏览了一遍,光阴流水,除了感叹夏泽这一路邂逅了不少绝色女子,还有他的不解风情外,基本上并不看好这个乡野泥腿子。
倒是时常因为他遭受二气反噬,有些心有余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他王恶就没见过有哪个人能倒霉到这个份上,收徒?兴许没走到大齐洞京,就让某个半路杀出的宗门大佬随手打死了呢?
可王恶,后来亲眼看到他一步一步走到洞京,甚至让整个大齐皇室,不得不收敛锋芒。他这才觉察出之前貌似有些小看这小子了,再加上翻看光阴图的时候,有些潦草,便耐着性子看了看。
这一看,顿时惊为天人。之前王恶漏掉了一段,就是夏泽进入画卷之中的拳法幻境,忍受那个天下第一个四境武夫的那一段。数千次,让一个天底下第一个,也是最猛的四境武夫反复杀死数千次,所以后来才有了世间最强四境。
“我承认,之前对你有些走眼,你最大的优势,不是什么天道馈赠,不是什么家世,奇遇,恰恰是你那野草一般兼任和不起眼的心性,让那些躲在暗处算计人心的大佬纷纷看走了眼,觉得随手就可以捏死你。”想到这,王恶又叹了口气。
“千年以来,我的心性已如河水冻成坚冰,冰上万物融不进,踏冰之人站在冰面上,看不到冰下光景。而你夏泽确实那个站在冰面上,却能清晰的找到自己的身影,从而自省。自省吗?希望有朝一日,你经历了世上的种种美好,还有种种不好,依旧能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王恶满脸和煦笑容,此时看着不像王恶,反倒是有些像文绉绉的儒士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