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自己兑水泡脚的柳万嘻嘻笑:“媳妇你忘了自己说的话,睡觉前不能玩火,玩火夜里肯定尿炕。”
哑姑无声地瞅他一眼,这孩子记性真不差,这是自己曾经拿来哄他的话,而在很多年前自己小时候奶奶也曾拿这句话来哄自己这个酷爱玩火的小孙女。
“好吧,娘子不玩火就是。”
火钳子放回原处,哑姑忽然望一眼胡妈,“你们三个都是这意思?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想回去?”
胡妈硬硬地点头,“我们三个,我们都想回去。”
“哦——”
口气淡得像白开水,似乎在感叹别人的事情,和自己完全无关。
兰草急了,“小奶奶,这一路山高水远的,我们的队伍不能人太少,万一有谁病倒,彼此需要人手照应。再说……”
再说,这三个人在,三个人的开销就在,如果她们回去,府里支出来的花销就得缩减,还有她们一回去肯定在大太太跟前添油加醋地告状,那时候大太太知道他们出来并没有治病而是游山玩水,老爷大太太要是生气了,再把老钟叔招回去,断了她们的費用,到时候她们就是哭也找不到合适的坟头啊。
但是小奶奶似乎没考虑这么多,她已经吩咐了:“兰草你去跟老钟叔说吧,明早安排她们走。我累了,想早点歇。”说着脱鞋,露出一对脚板直接塞进柳万的脚盆里,柳万也不生气不排斥,笑嘻嘻拿瘦瘦的脚板儿来踩,“媳妇儿,媳妇儿,夜里我还要枕你胳膊睡。”
胡妈捂着嘴出来了,出门就从鼻子里吃吃地偷笑,等候在门外的两个婆子不解,“笑什么?”
“太没有规矩了,简直就是个粗鄙的丫头,女子和自己的丈夫有鱼水之欢这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也要避讳着点儿,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当着我的面儿你踩我踏,真是哪里有大户人家少奶奶该有的仪态和教养呢?”
“是她和万哥儿吗?胡妈你忘了,我们都是粗使的人,主子当着我们的面儿什么活儿不能干呢?根本算不上失仪的。”
“呃——”胡妈被提醒了,顿时记起自己身份,不由得有些讪讪,不过还是不愿意接受,“她也配?她一个穷佃户家出身的小哑巴!”
“真放她们走?”兰草一面安置小奶奶上炕,一面担忧。
“叫走吧,跟着谁都不舒服,跟安在身边的监控器一样,去了我们换个自在。”哑姑笑着说。
监控器?兰草默然,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对对对,胡妈就不是个好人,你看那眼珠子骨碌碌的,直接就是大坏蛋——”柳万吐着舌头说。
哑姑拍拍他换了睡袍的小肩膀,“自己洗脚、倒水、洗脸,还自己换了睡衣,进步大大的,值得赞扬!”
柳万顺杆子爬,“那媳妇搂着我睡?”
哑姑的小手不拍肩了,在脸蛋上捏捏,“夜里尿炕的毛病改了我就搂你睡——我可不想夜夜被浇一身童子尿。”
柳万小脸一红,抱着自己的枕头,有些受伤,一个人钻进被窝睡了。
”睡吧——”兰草替哑姑拉开被子,“今天看了一天的病人,早点歇着。”
一男一女,这对小夫妻很快就睡着了。
兰草瞅着枕上撒开的满满一把乌黑发丝出神,发丝衬托出一张白白的小脸,这脸儿睡梦里还是那么淡然,似乎在这个小小的女子心里,世间万事什么都不用牵绊记挂,什么都只要顺其自然就会一切云淡风轻。
这真是个奇怪的女子,才十一岁半,那心智那见解那一份沉稳淡定,却早就不是十一岁半的女孩所能具备,分明是二十来岁的人才有的成熟心智吧。
兰草无声地笑笑,今天一天确实累,小奶奶开始正式为人看病了,她被那些渔民称作女神医,而兰草也被大家围着姐姐姐姐地喊了上万次,想起那些热切真挚的面孔,那些热情温暖的声音,兰草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踏实,这样的生活,就算累点,也觉得充实。
(再次感谢大家支持,你们相伴,一路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