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天色已经黑了,秧儿一到这里眼里心里只有长念,一头扑在孩子身上再也顾不得别的。
兰草可算是腾出身来了,她伸出手给哑姑看,“我可算知道当女人带孩子有多不容易了,这几天几夜,可算把我累坏了。”
哑姑抓起她小手看,抓屎抓尿,喂奶洗尿布,果然是粗了许多,她揉着这小手笑:“为难你了。长念以后得认你做姑姑。”
秧儿赶紧回应:“长念肯定很高兴有你这个姑姑,这次多亏了你,以后长念长大我一定教导他要记着你的好儿。”
哑姑弯腰在长念小脸蛋上逗弄,“叫姑姑——我们都是你的姑姑——”
白子琪身子靠在门口,闲闲看着三个姑娘在那里只顾说自己的体己话,没人理睬自己。
他叹一口气,“唉,这世上的人啊,怎么都那么没良心呢,人家长念还没长大呢,就一个个忙着表功,跟人家称姑姑呢,那我这个姑父呢,难道他的事儿我这个姑父就没有一点点功劳?”
说完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眼前就说吧,今晚在哪里睡觉都不知道呢,总不能睡门口给你们守夜吧?”
秧儿知道哑姑又要斗嘴还击了。
但是奇怪,哑姑没吭声,而是起身出门去了。
杨大娘家窄小,只有一间房子。
三个女孩还有杨大娘可以挤一起睡,可是白子琪身为男儿,自然不能和她们一室过夜。
哑姑在外头转悠一圈,再次进来,身后跟着杨大娘,杨大娘伸手抱床上的被褥,有些抱歉地笑:“我家里艰难,要不是兰草姑娘来了以后接生看病,才挣了几个钱帮衬我,添置了这几件被褥,今晚白公子就真的要睡在地上了。”
秧儿和兰草同时抬头看,哑姑脸色如常。杨大娘给白子琪陪笑脸:“这位公子,没办法,只能请你在外头打地铺了,但是请放心,我们把最好的铺盖都给你。”
白子琪似乎早就料到有这待遇,他笑呵呵给杨大娘作揖:“没事的,我皮粗肉糙,睡哪儿都一样,睡门口正好,给各位姑娘看守门户。”
说着出门,果然门口已经支了一块木板,杨大娘把被褥放在木板上。
兰草悄悄哑姑的袖子,说:“小奶奶,我们这么对待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可以去街上客栈里住啊——或者去左邻右舍借宿,我去帮他寻找合适的人家吧。”
秧儿也皱眉,觉得有点不忍心。
白子琪却一直笑呵呵的,朗声喊:“兰草姑娘,秧儿姑娘,谢谢你们的好心,但是不用了,我白子琪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吃不了苦受不得委屈的奶油小生,睡这门板上真挺好的,正好可以数一夜的星星——”说着已经脱了鞋,钻进被窝躺倒,手撑在脑袋底下,仰头看着高处的天空,真的开始数星星了。
杨大娘一面抱歉地笑着,一面啧啧赞叹,说这公子明明看着是锦衣玉食养大的,想不到这么能吃苦,真是好孩子,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是——”哑姑慢悠悠说,边说边动手,从床上剩下的被褥当中抽出一张被子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往外走。
杨大娘赶紧拦住:“姑娘,你难道也去外头睡?是嫌咱们一屋子太挤?使不得,使不得,夜露深重,姑娘娇弱,万一凉着。”
兰草也扑过来:“小奶奶不要去,怕挤的话我睡床头底下吧,实在不行我去外头屋檐下睡吧,没有奴婢睡屋里,小奶奶你在外头受罪的道理!”
哑姑看一眼兰草,忽然凑近兰草的脸,低声问:“怎么,看着他一个人在外头过夜你不忍心?想去陪他?”
兰草乍然听到她这样说,直接点破了她的心思,她顿时紧张又害羞,心噗噗跳,简直要从嘴里蹦出来。她暗恋白子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哑姑伸手在兰草的脸上摸了摸,声音陡然严肃起来:“我告诉你兰草,你可以喜欢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子,但是这个人不行,我从前也动过撮合你们的心思,但是……”摇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有些事说不清楚,你也不要好奇可以吗?请你相信,我没有一点点害你的心思,这世界上就算所有人可能害你,我都不会给你使坏心眼儿。”
兰草只觉得一颗心在忽悠悠往低处跌,她偷偷看小奶奶的脸,发现她的脸冷得能捏出水来。
兰草顿时清醒,低着头解释:“小奶奶,奴婢哪敢有那样的心思!奴婢是什么人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小奶奶快不要再拿奴婢玩笑了。”说完抹一把眼,扑到床上,用被子捂住脸,一张脸简直要烧得着火。真是又羞又愧,被人拿巴掌扇了脸一样难受。
哑姑却不再多解释,抱着被子出门去了。
杨大娘和秧儿看着这主仆二人,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夜晚就这样降临了。
室内,长念吃完羊奶,在秧儿的拍抚下睡着了。
秧儿和杨大娘也睡着了。
兰草醒着,她睡不着,赤脚下地,在地上慢慢走,走到窗边,忍不住悄悄拨开帘子看外头,外面夜幕幽蓝,看不到屋檐下的那对男女是怎么睡觉的。
兰草已经完全清醒下来了,反复回味小奶奶的话,那些话有些直接,也有些残酷,但是细细回味,人家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一个小丫环,出身贫贱,无依无靠,凭什么去匹配人家白公子,只怕连做一个姨太太都没资格。再说到现在,白子琪也没有拿正眼注意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