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个人在议论着这个小驼子。
“这不正是干粗活儿的那个小厮?好像是厨房尤大娘的干儿子?”
“对啊,这小子鬼精灵,自己没娘,就认了个干娘,没姐姐,也认了个干姐姐,府里的活儿不好好干,成天就知道到处打秋风,这里偷那里骗,捞到了银子就来赌博。”
“他那个干姐姐是谁?肯定是哪个粗使婆子吧,小丫环哪个愿意沾染这样的货色?”
“你还别小看了他,他这个干姐姐从前不怎么样,现在可是大名鼎鼎了!偏偏还是个俊俏得不得了的小丫头,说出了保证叫你小子垂涎三尺!”
“哎呀,那究竟是谁呀?快别藏着掖着了——”
“角院知道吗?傻子万哥儿的童养媳知道吗?”
“呀,难道这相好会是那小哑巴?不对吧,那哑巴最近好像不哑了,还离奇地学会了一身本事呢,专给妇女接生看病,她看着挺本分啊,怎么被这小子给勾搭上了?”
“去你的,一张臭嘴就知道胡咧咧!才不是那童养媳呢!而是童养媳身边的一个丫环,叫兰花的。”
“兰花?难道你说的是那个……”
声音陡然小下去了。
看样子他们就算身在外,也还是知道有些事儿不宜大声嚷嚷,主子忌讳,自己口无遮拦,只怕回头掉了饭碗。
“押十两——”
“二十两——”
“我也二十两——”
“起了——”
哟喝声骤然响起来,吵架一般震荡着低矮的赌馆屋顶,挂在屋顶的大盏灯火被声波冲击得摇摇晃晃。
灯下的人,一张张面孔血红,一看就是赌上了瘾,赢了的,笑眯眯,满面春风;走霉运的,眼睛都红了,赤膊光膀子,脱得只剩下大裤衩子了,却还是要赌,拼了命地赌。
“我押——三十两——”
小驼子的声音穿过众人的声浪,尖刺刺的,显得分外难听,似乎再输下去他要哭了。
然而赌博无情,今夜他手气并不顺,昨夜输掉的不但没有捞回来,那八十两银子一笔笔投进去,像一颗颗石子投进了深潭。
“起了——哇——”
呼喊声一重压着一重,冲击得人的耳膜都要爆裂。
小驼子双手紧紧抓住赌具,眼里要喷出血来,最后喷出的却不是血,也不是火,而是绝望,他又输了。
摸兜,摸衣袖,摸胸口,哪里都空空荡荡,八十两银子在这里其实很少,一点经不起输。
白花花的八十两啊,就这么没了。
“没钱了是吧,没钱就让开——让开——大爷来——”
有人嚷嚷,一屁股挤开了小驼子。
“小驼子,你他娘的还欠着我三十文呢,你小子又输得精光,你拿什么还我?”一对大手紧紧撕住了小驼子衣领,将他单薄的身子拎得两脚离地。
“再去你干姐姐那里讨吧,她现在可是老爷面前的大红人,香饽饽,她身上随便一件褂子、一件首饰、她屋里任意一件瓷器,都能换钱花——”
乱哄哄中有人在耳边嚷。
小驼子被提醒了,身子泥鳅一样晃动,很快从人群里溜脱,出了赌馆门,一溜烟沿着那道浅浅的巷子往出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