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整个躯干被深埋在废墟以下,所有的力量都用于驱动自己的右臂。他混沌的头脑感觉得到对方也同自己一样虚弱——只要再一次,只要再一次打击,它必将分崩离析。
然而这个“再一次”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每次都能够感到对方的气息在变弱,却又在每一次抬起手臂之后顽强地复苏、让那两点令自己感到本能的忌惮的光芒靠得更近。
最终光斑运行到他的躯干以下。距离类种的核心只有不到十几米的距离。
李真的心头重重一跳,沉闷的声响甚至激荡得周围的尘埃扬起,仿佛有一只巨人的大脚狠狠踏在地上。
力量——他感受到了力量!
来自那光斑正中、红点之上的力量正缓慢却执着地涌进他的身体,残存的细胞疯狂地雀跃起来。用最后的活力将能量输送到李真的脖颈之上。
于是他**在外的颈椎骨发出金属扭曲般的轧轧声响,在无形力量的牵引下如同巨蟒一般伸长,将青铜色的头骨探出了废墟,找到那光斑中间一点鲜艳的红芒、咧开满是一人多高的利齿的巨口——
咬了下去!!
红芒瞬间黯淡。被锋锐无匹的牙齿撕裂成大团更加细小的光斑,爆发出太阳一般的光芒。而类种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整个梭型身躯猛然一黯,瞬间爆发出闷雷一般的惨嚎声、直冲天际。将更上层的云朵都统统驱散!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李真的背上陡然冲出两条粗大的橙黄色光柱——那光柱就像是已经被烈风斩掉的羽翼,挟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直上天际。构成了与类种一模一样的、纯由光斑而构成的双翅!
两点红芒在六边形的“羽翼”当中成型。像两只眼睛一样微微一眨、再一颤——
缓慢而坚定地向李真的翅根靠拢过去。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落在很多人的眼里并使得他们惊诧莫名,大片尚未散去的人群再次潮水一般匍匐而下,心中只有一个最朴素的念头——
尽快结束这场噩梦吧!
然而白小当与鹰眼的心中翻腾的却是另外一个想法——
他是什么?!
他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之前的一切还可以用“灵能”来解释的话,那么眼下……
这种几乎与那类种一模一样的构成又意味着什么??
天边似乎传来滚滚雷声,大团阴云密布,仿佛要下起一场瓢泼大雨。然而白小当目瞪口呆、双拳握紧,透过抢来的一架粗大望远镜死死盯着市中心那一片模糊不清的景象。
烟雾一团又一团地翻卷起来。似乎两者之间发生了猛烈战斗。光翼与红点在浓重尘雾中若隐若现,只有类种偶尔颤抖着弹出来的触手与青铜色的骨骼才能证明两者的存在。
忽然一个无比巨大身躯一闪而过,白小当勉强捕捉到了它的样貌——
与其说那是一个人,不如说是那是一具巨大的骷髅。枝杈般密集的骨刺遍布骨骼之上,红光穿过它的胸骨缝隙投射出来。而它的头颅上、双眼的位置,两点红芒因为高速移动而拉出一条长长的晕线——
白小当的胸膛剧烈起伏,脑海里一个声音在反复回荡——
天,他不是人了……
他不是人了……
不是人了!
只因为她的双手的微微一抖,白小当没有看清最后的一幕。当她再次稳定情绪,将双眼凑上镜桶的时候,只看到尘雾猛然向下坠去——就好像重力瞬间加大了数十倍。
四点璀璨夺目的红芒映亮了半边天际。
类种的核心、仅剩下的那一点,连同李真背上的那两点,在刹那之间猛地聚集在各自的身体当中,然后——
一片刺眼的白光在天地之间亮起,市区仿佛又承受了一次核弹的轰击。两具身体在一秒钟之内爆发出令人双目暂时失明的强烈光亮,一道又一道六边形的巨大光斑像冲击波一般扩散开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了市区残余的那些摇摇欲坠的高楼,又紧贴地表呼啸而过、逐渐消散,带起一片又一片令人彻骨生寒的暖风。
隆隆作响的火焰长柱高耸入云,就连极光都在这强烈光亮之中变得黯淡。大地像是在被人猛烈摇晃,一条又一条粗大的缝隙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迫得那些原本呆若木鸡的难民发出山崩海啸一般的惶恐惊叫,再次向更远方逃散。
恐怖的大爆炸持续了整整一分钟。一分钟之后,三宝颜市已经被那力量彻底从地表上抹去,只剩一堆升腾着火星的余烬、层层叠叠的建筑物废墟。
白小当面无表情地站起原地,死死地盯着那道逐渐熄灭的火焰长柱。
最后一丝黑烟腾起,一切寂静无声。
但她仍旧在原地站了十几分钟,直到同样处于呆滞状态的鹰眼拉了她一把:“走吧。”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句,顺从地转身便走。
两人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跨过大地的缝隙、跨过难民潮留下的残破衣物、跨过地上的土石砂砾,然后发现天空下起了雪。
因为那爆炸而产生的、雪一样白的灰烬。
然后听到前方的人声。声音简短有力:“就地休息!”
白小当抬头看过去——极远处的难民潮被分向两边,露出一队身穿绿色军装的士兵来。然后一个人以可笑的姿态跌跌撞撞地从那队军人之中越众而出,一直到跑到白小当的面前并且注意到了她。
与白小当那种深沉的麻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来者脸上的表情——急切惶恐、惴惴不安、满怀期待。他抬手拦住了白小当:“怎么样?他怎么样?他在哪?”
白小当看了滕安辉一眼,抿了抿嘴唇:“他在市区里。”
滕安辉呆立当场,过了好一会儿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刚才……逃出来没有?”
白小当好像忽然失掉了全部力气,慢慢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咧嘴笑了笑:“他说不去的话自己怕睡不好觉,现在他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滕安辉看看白小当,又看看鹰眼,忽然一挥手:“净他吗的胡扯。”
隔了好久,又摘下军帽,重复了一遍:“胡扯。”
然后这个微胖中年男人不看他们,转身大步向那队军人走去。可仅仅走出几步远,他突然停在原地,又转头看向白小当,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问:“听见没?”
白小当茫然地抬起头:“听见什么?”
滕安辉又往前走了几步,侧耳倾听,然后指尖颤抖,脸上漾起一团勃发的喜气:“他吗的你们当然听不见老子的能力是知觉强化——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白小当霍然起身:“他说什么?——不,找到他啊!!”
滕安辉一言不发,摇晃着身体向前跑去。远远传来一个军官的喊声,但滕安辉没有理会他。鹰眼追过去,然而白小当一把拉住他,摇摇头,过了半晌才说道:“我不想……”
鹰眼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想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