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晚上十点四十六分。夜还很长,他觉得自己仍有充足的时间。
郭包荣说晚上的时候住宅区里的灯火会亮起来,这大概意味着守卫湖岸的那些异种会在那时候分批次离开这里。异种毕竟也是由人类转化而来,它们不吃东西也不成。也许为了伪装成正常人它们会开上一晚上的灯,之后又会回到这里尽忠职守。
但现在他有些一筹莫展。
之前的想法有点可笑——比如试着在湖底发现一块石碑什么的。情况真如他想象的那样的话,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千年,大概光是湖底积累的淤泥就有十几米厚,也许更下面的都快要被压成石头了。哪怕当时有什么碑文也是被深埋到了更深的地下。
那么……
从西伯利亚来到这里的那批人不会也像自己一样一无所知。既然他们可以发现这个秘密,也许也就知道魃的真身到底在何处。如果这湖水之下有地宫,那么他们也应该知道地宫的入口在哪里。
自己能够想得到的东西,别人没理由想不到——永远别把敌人想得太蠢。
于是他慢慢坐下来,坐在湖底已经干涸的淤泥上,以背后的那团枯黄水草掩藏自己的身形。
它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有什么“掩藏于历史真相背后的小卷轴”这玩意儿留给后人冒险探宝。时间过去那样久,当时的当事者肯定早就不在了。
但黄帝当然会知道。然而就连那一位当初都不敢唤醒或者融合它——李真也不打算这么做。
因为……很遗憾,毕竟是类种。即便是对人类怀有善意、被后人们奉为自己先祖的类种。
实际上那也应当算是自己的先祖,然而他的心中总还有些芥蒂。唤醒它也许会像应龙一样为自己提供强大助力,也有可能出些别的岔子。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一切尘埃落定,如果真的迎来了一个最美好的结果——坏家伙们统统被镇压下去……它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他猜那具骸骨现在应当还在那座山陵之中。无论敌友都不会乐意去打扰它。
应龙或许知道。然而它不会那样做的吧……它不该将这个信息透露出去。或许仅仅是因为这里之前出现了某些异象,然后才被人觉察。
如果说那些人也是循着这些蛛丝马迹找到了可能存在的地宫的确切位置,那么他也应该能够找得到。同行了三天的郭包荣已经将这附近的事情说得非常详细,甚至连附近哪家餐馆倒闭、哪家餐馆的后台又是谁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但在这些只言片语当中,李真唯独没有听说哪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所指的“大事”,便是说“巨响”、“拆迁”、“重建”一类瞒不了人的大事件。
这意味着要么那些人还没找到地宫的入口,要么就是这入口相当隐秘、却无需大费力气便可被打开。
到了这时候,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走了弯路,就得将所有的细节统统理清楚,然后才能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比如那些模棱两可的,在意识当中被一笔带过的小细节。
还比如这一整个太子湖。水能克火——这事儿每一个中国人都晓得。所以用一个太子湖在上来镇压魃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了。然而就是这件事……其实就相当不合理。
五行一说多少有些神秘主义色彩。或许它们属于某个至今未被人类精确认知的知识范畴之内。但无论是现在的人类还是从前的类种,大概都不会仅仅因为这种事情就真的大费周章弄出来这么一个太子湖吧?
其实人类和类种所掌握的力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属于实用主义。人类依赖的是科技,而类种依赖的异能与灵能。神秘学之类的东西无论在哪一方都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理论。
更何况黄帝与魃共存的那个时代,究竟有没有五行一说还并不肯定。
那么……弄出来这样一个太子湖是为了什么?
其实哪怕不是被故意开凿出来而是特意将地宫修建在这底下,都可以这么问——这样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真往岸边看了看,躬着腰站起来向水边走出几步,然后将手伸进去。
太阳已经落山两三个小时了,但水中余温尚存,温度不比刚才的小旅馆里的洗澡水低多少。
北边仍旧有涓涓细流注入进来,他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这水在流动。然而这并非他想要的结论。于是他皱了皱眉,迈步走进水里。
淤泥积得很深,每走一步都很费劲儿。然而他不敢发力——怕惊动湖岸上的那些家伙。他就花了三分钟的时间走得更远了些,到湖水浸上他的下巴的时候,深深吸一口气,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