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从礼擦了把泪,道:“王爷和侯爷见谅,小人实在是忍不住……”
李素点点头,道:“好,卫员外继续说,你家的庄户差不多都走干净了吧?”
卫从礼叹道:“对,走干净了,没法不走,一整年的生计断绝了,死赖在村里难道眼睁睁的老人婆姨孩子都饿死吗?好好的家,上千亩天字良田,几百号庄户说散就散了,小人每天都站在村口,户们携家拖口离开,最后走得一个不剩,后来听说晋阳闹匪,有流民抢掠富户,小人也担心没个好下场,先让仆人送走了家小,然后藏匿了钱粮,小人也离开了村子,害怕被流民抢了杀了,小人不得已扮作流民的模样……”
李素沉吟片刻,缓缓道:“最后一个问题……卫员外,你家的庄户都离乡逃难去了,你可知他们都去了哪里?”
卫从礼脸颊一抽,眼中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转瞬即逝,很快恢复如常,只不过李素眼尖,成功地捕捉到了不正常的那一瞬reads;。
李素脸上绽开了笑容,笑得很玩味。
很好,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人……只是庄户们的主家,却不是他们的老爹老娘,他们离乡逃难,小人深觉对不起父老,怎有脸问他们的行止,再说,都是乡下愚民,活得懵里懵懂,有的庄户临到上了路都怕是没个具体的方向,浮萍似的走到哪里算哪里,侯爷所问,小人实在不知啊……”
李素深深,悠悠道:“卫员外果真不知?”
卫从礼苦着脸躬身道:“小人怎敢欺瞒王爷殿下和侯爷?确实不知。”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知盯了多久,久到卫从礼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渗了汗,神色也越来越不自在,李素这才打破沉默,笑道:“好,该问的都问了,叨扰卫员外了,卫员外远来辛苦,这便在晋阳城里住下吧,放心,官府管吃管住,不顺心的话,给你派两个仆人也行。”
“啊?住……住下?住,住哪里?”卫从礼吃惊地道。
“当然住县衙里……”李素严肃地道:“晋王殿下和本侯初来乍到,对晋阳一无所知,你也,这里搭起了棚帐,收容赈济逃难的乡亲父老,孙县令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我们,难得遇到卫员外这样的本地人,殿下和本侯正要仰仗卫员外这几日领我们领略晋阳附近的风土人情呢,卫员外意下如何?”
卫从礼的脸色愈发苦涩,很显然,他不愿意接这个导游的活儿。
“侯,侯爷,小人……小人……”卫从礼憋红了脸,刮肠搜肚组织如何婉拒的措辞。
李素扭头朝李治扔了一个类似于“旺财,咬他”的眼神。
“殿下,发飙!”
小屁孩配合非常默契,顿时两眼圆睁,一副怒目金刚的恶霸嘴脸,从鼻孔里拖出一个冗长的单音:“嗯——?”
卫从礼浑身一颤,急忙跪拜:“小人从命便是。”
小屁孩飙完收功,继续仰头望天,一派云淡风轻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
微笑着命方老五将卫从礼领进城,安顿在县衙住下。
直到卫从礼的身影消失在城门甬道内,李治的表情从高傲变回了幼稚,急不可待地问道:“子正兄将他留在县衙是何意?”
李素瞥了他一眼,道:“殿下没发现此人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有吗?没有啊,情真意切的,我都想陪他哭一阵了……”李治露出熟悉的懵然迷茫模样,无知的表情蠢萌蠢萌的。
李素懒得转过头望着城门甬道,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情真意切’是没错,‘不尽不实’也没错,此人肚里的东西没掏干净,我怎能不盛情将他留下呢?总归要把肚里掏空了才能放他走吧reads;。”
李治惊道:“莫非此人知道些什么?”
李素又瞥了他一眼,没吱声,他很懒,懒得回答废话。
李治又道:“莫非他知道晋阳许多百姓莫名不见了的秘密?”
李素淡淡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总之,把他留住不是坏事,晋阳迷局如雾,终究要找到一个突破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