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砂说道:“也许很多事情的真相与表面看起来并不一样,但那只是走了不同的道路,最终的目的地却从来没有变化过,就像我们对你的安排,在将来的某个时间段或者你会觉得不满甚至愤怒,但你要看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我相信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有坏处。”
陈长生不是很明白这段话的意思,但明白主教大人的意思——这两个意思是不同的意思——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中间的过程与手段并不重要。梅里砂想说的就是这个。可是究竟是论心还是论行呢?陈长生看着梅里砂苍老的脸,不想再去想这个问题,他认为对一位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老人来说,再继续问,是非常残忍的事情,而且他感觉得到,这位老人是真心想自己好。
在世人眼中,无论青藤宴还是大朝试,陈长生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名动京都,他和国教学院最需要感谢的人就是梅里砂大主教。教宗大人亲手为陈长生戴上棘冠之前,梅里砂是世间唯一支持他的人,是国教学院的大靠山,他与陈长生当然很亲近。只有陈长生自己清楚,其实他和梅里砂大主教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从西宁来到京都,一切都生的太快,时间流淌的太快,就在猝不及防之间,他和国教学院便走到了今天,而对方便要死了。
相处不多,差着数百载岁月,自然谈不上相知,但他能够感受得到梅里砂大主教是真心对他好,而且很……怜惜,仿佛知道他生命里最大的那个秘密,所以看着他时眼里总带着歉意,任何情感都是相互的,此时看着将死的他,陈长生不知该能帮些什么,有些无助,很是抱歉,以至于眼睛都湿了起来。
梅里砂让陈长生离开,让辛教士进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看。
在生命最后的这段时光里,他还在看书,那是一本封皮有些旧的道典。
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合上书页,看着窗外的夜色喃喃说道:“商院长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辛教士不明白为何在这个时候,主教大人会想起来那位曾经的国教学院院长,虽然他刚刚见的陈长生是那人的学生。
“有意思。”梅里砂枯瘦的手指在那本道典上点了两下,说道:“我很好奇,将来道藏里下一任教宗的生平会是怎样记载的。”
辛教士听不懂,又不想主教大人在这种时候还要忧虑身后的国教大事,问道:“您看明天那一战到底谁会胜?”
这是岔开话题,也是真的很好奇,与全副身家无关,只是他真的不明白。
大朝试的时候,陈长生的胜利可以说是奇迹。
他当场破境通幽,再用离山法剑的最后一式,逼着苟寒食弃战,这才拿了榜名。
明天他的对手是聚星境的周自横,他总不可能又像大朝试一样,当场破境聚星。奇迹,便意味着极罕见。如果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奇迹会重复出现两次,那就不叫奇迹,那叫不可能。辛教士怎么看,都看不出来陈长生明白有战胜周自横的可能,他想知道,主教大人是真的认为陈长生会胜,还是说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那个少年增加些信心,最后替他保驾护航一段。
花瓣渐渐凋落,梅枝却依然坚挺,哪怕扭曲着形状,哪怕室内温度骤低,一片苦寒,也没有半分会折断的模样。
梅里砂看着桌上的这盆梅花,微笑说道:“我还是看好陈长生。”
陈长生坐在大殿里,落落坐在他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教士们站在远处,没有上来打扰他们,像周自横那样的人或者有时候会忘记这个少年已经是国教学院院长的事实,但这里的人们不可能忘记,而且现在的气氛有些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抬起头来,现殿内异常安静,那些教士们不知道去了何处。
一位穿着麻袍的老人,静静站在大殿里的那幅壁画前,正是教宗陛下。
那幅壁画很大,却只画着一株梅树。
梅花香自苦寒来,无论国教还是南溪斋,或是离山剑宗,在教育下一代方面,都禀承这样的看法。
陈长生起身走过去,恭谨行礼,然后问了一个困扰了他很长时间的问题。
或者是因为今夜比较特殊的缘故,或者是因为先前梅里砂说话很直接的缘故,他问的很直接。
“您为什么会忽然改变看法?”
这里的看法,自然指的是教宗大人对圣后娘娘的看法、对皇族的看法,对这个世界看法。
陈长生看着大殿深处说道:“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我,我想也不应该是因为他。”
(我还是看好拜仁慕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