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迈看着陆始默然一笑,淡然一揖,而后阔步走入室中,朝着陆玩夫妻与张澄揖手道:“张迈,见过姑父、姑母、阿父。”未看刘浓一眼。
“静言,见过叔父、叔母、这个……这个张世叔……”小静言也乖乖巧巧的行礼,声音脆脆的,顿时将室中怪异的气氛打破。
阖庄上下对她都极是溺爱,张氏一把将小静言揽在怀里,问道:“静言,汝不在后院读《毛诗》,来这里做甚呢?”
陆静言黑漆漆的眼转骨噜噜乱转,翘着嘴巴,嘟嚷道:“静言听闻狗宝兄病了,便想去找小白玩,殊不知,狗宝兄没病呢,也不肯将小白送静言……”
一语落地,满室无声。
“此乃何意啊?”陆玩看了一眼张澄,张澄面色尴尬,捧起茶碗遮脸,眼角余光却瞪着张迈。
张迈对其父的眼光视而不见,朝着陆玩再度一个揖手道:“姑父,张迈无恙,然张迈有一事,尚望姑父成全。”说着,重重跪在地上。
顿时,张澄眉宇一扬,陆玩面色一黯,张氏秀眉凝川,小静言却瞪着圆溜溜的眼,心道:‘好哇,敢哄静言,稍后定教汝好看……’
少倾,陆玩沉声道:“何事?”
张迈稽首不起,回道:“姑父、姑母,请恕侄儿无礼,舒窈犹若娇雪天人,张迈仪浅相漏,实非良配也……”言至此处,一顿。
嗯,甚好……先抑后扬,张澄大喜,老神在在的捧起茶碗,瞅了瞅陆玩,见陆玩不动如山的面容终现一缕羞怒,更喜。
陆纳眉头一皱,便欲作言,却被刘浓暗中摇头制住。
下一个瞬间,张迈声音骤然拔高:“然,此并非舒窈之过,也非陆氏之错矣!张迈虽不才,亦是七尺儿郎,张迈虽面粗,亦有心眷神女。奈何,张迈心中早存人也,而此人并非舒窈。故而,尚请姑父、姑母见谅,责之罚之!”
张澄端着茶碗的手一抖,泼茶落袍摆,喝道:“迈儿,休得胡言!”
张迈直起身,仰首道:“非也……”
“罢!”陆玩哪里容得他们再争论下去,当即按膝而起,冷眼环顾室中之人,沉声道:“方才已言过,此事,不得再议!”
张澄欲言,张氏轻声唤道:“阿弟!!”
陆玩冷冷一瞥张澄,挥手道:“送客!”
“是,阿父!”
“刘浓,告辞!”
陆纳大喜,刘浓暗中捶了捶腿,单掌在地上一按,奋力而起。陆纳见刘浓步伐有异,打斜一瞅,心中一惊,当即上前欲扶,刘浓笑了笑,右手在帷屏上一借力,极快的噌出数步,至室口时,腿上已有丝丝感觉,吐出一口气,脸上滚满豆汗。
陆老低声笑道:“小小少年郎,身子尚需再磨。”
刘浓用力的跺了跺脚,笑道:“谢过陆老,他日再逢。”
陆纳将刘浓送至庄门口,细嘱刘浓需将小妹尽早送回后,看着刘浓复又结冰的布袜,渭然叹道:“瞻箦,何苦来哉。”
刘浓脱下冰袜,随手递给迎来的来福,侧首看着陆纳,笑道:“天地辽阔,宇宙苍茫,人活一世,草木一春,浮生犹若梦,梦里梦外两匆匆,若不惜取眼前、奋而争之,活之何意?”言罢,负手在背后,赤足踏着白雪大步而去。
“浮生犹若梦……若不争之,活之何意?”
陆纳目送着牛车隐于茫雪之中,神情时尔迷惘,倏尔怅然,良久一声长叹,问心:‘瞻箦此言,话中有话,乃是说与我听否?唉,舍却一切,但为争取眼前,有几人可如此豁达?’
摇了摇头,转身走入庄中。正行间,却见张迈疾疾奔来。
陆纳揖手道:“仲人意欲何往?”
张迈道:“瞻箦可去?”
陆纳道:“已去。”
张迈将袍摆一卷,阔步追向庄门,陆纳叫道:“人已去,何故往?”
张迈傲然道:“他自去,我自送。”
陆纳一怔,朝着远去的张迈深深一揖,暗叹:“始今方识仲人!”
……
室中,张澄闹了个没趣,瞅了一眼安坐的陆玩,暗恨若非而今张氏势弱,陆氏哪敢如此羞唇于我。又看向正牵着小静言朝院外行去的阿姐,心中羞恼不已,阿姐到底乃陆氏之人,而非张氏……思来想去,如坐针毡,愤愤的一甩袖,冷声道:“兄长既已拿定主意,何苦,何苦……”见陆玩冷眉上扬,终是不敢将话道尽,只得忿然道:“弟,告辞!”
“且慢!”
待离席而至室口,闻听陆玩唤声,张澄回转身来,以为陆玩有所反复,心中一喜,问道:“兄长可是改意?陆、张一体连衣……”
“既是一体连衣,汝何故与沛郡刘熏勾连,欲谋吴郡中正,此职虽微,然汝莫非不知此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