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侍其地,军侍其刃。即便怀刃,民也非军!孔首领,何苦以民作匪也……”
众匪阵势混乱不堪,刘胤与薄盛率两百铁骑硬生生将其凿断,而北宫已将军阵推压至三十步外。刘浓骑着飞雪,看着鼓荡起伏的众匪,语声怅然而略显冰冷。
风驰云卷,快的不可思议。
孔炜提着长枪,怔在当场,稍徐,沉重的马鼻声响在耳际,滴血的人头被捉在手中,四周是压抑的喘气。看了一眼大儿子,儿子左肩染血,兽皮搭拉在一边,满脸狰狞,眼角却在抽动颤粟。再看看对阵军卒,浑身披甲,圆盾利刃,长弓如林,铁骑若魃;面色冷寒,却不惊不臊,眼底充血,却不张不扬。
霎那间,一种颓力感漫天覆地的袭来,孔炜肩头一颤,本已佝偻的身子顿时再矮三分,忍不住一声暗叹,闭了闭眼。
这时,孔倪见对面军阵蓄而不发,颤抖着眉毛,哑声道:“阿父,计已不可施,莫若拼死却敌,再逃回孤峰岭……”
“拼死却敌,如何却之?”
孔炜徐徐开眼,环扫一眼对面已呈合围的军阵,惨然一笑,心道:‘此乃百战甲军也,岂可赤膊对阵!此时方知昔日薄盛为何苦劝,而刘浓又为何明知我怀存异心,却仍要接纳。其人并非真君子,岂容我等携兵入上蔡?原是作如此想,不从,便戮杀于野!由始自终,在其眼中,我等便仅为草匪,非为其敌……蓁儿……阿父该当何如……祖氏……孔氏……’
“簌!”
就在孔炜犹豫挣扎之时,一名匪人趁着千人俱震,无人注意之下,慢慢挤近了刘胤与薄盛身侧,突地一枪,抽冷子扎向刘胤。
“嘿嘿……”
刘胤早已觉察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臂一张,夹住长枪,用力一拖,连人带枪的扯入怀中,右手扼住他下巴,猛地一转。
“咯……”
一声脆响,那人脑袋已软搭于背后,眼见众匪又将再起哗势,刘胤单手高擒尸体,纵马飞驰,撞开一条道路,直直奔至孔炜面前,把尸体猛地一贯,叫道:“孔首领,若再不卸甲从降,不过乃徒增杀戮尔!”
薄盛一枪环荡,逼得身侧欲前的匪人齐齐一退,纵枪喝道:“子尧兄,事不可为!刘府君并非嗜杀之人,何不速速弃刀?莫非,真欲绝孔氏于此孤野乎!”
“阿父!!”
孔蓁位于战阵边缘,欲纵马而前,又唯恐再度激起哗军,翻身下马,疾疾窜至孔炜近前,以枪指着地上的尸体,娇声道:“阿父,此乃郭默之人,已亡于此野,莫非阿父,欲使孔氏也随郭默而亡乎?”言罢,看了一眼浑身染血的刘胤,又瞥了瞥勒马于三十步外的刘浓,秀眉凝川,却闭着眼睛扔下了手中长枪。
“朴……”一声闷响。
“朴,朴朴……”
闷响成窜,络绎不绝!
孔炜一眼环扫,但见四下皆是扔刀者,眼底一黯,翻身下马,推开大儿子,提枪行至刘浓身侧,抬起疲惫的脸,深深的凝视马上的刘浓,问道:“敢问刘殄虏,若是孔炜现下却刀来投,不知刘殄虏将以何如?”
将以何如?降俘亦或……
刘浓居高临下的俯视这张满布皱纹的脸,坐下飞雪轻轻的刨着蹄,一动一静间,却似乌云遮日,数千人的眼光聚投过来,尽皆侧耳。
楚殇缓缓归鞘,刘浓的声音平淡:“往投上蔡者,弃戈从镰者,上蔡不拒!上蔡者,乃晋室之上蔡,民之上蔡也,民不弃上蔡,刘浓又岂会弃上蔡之民!不知,孔首领可愿为上蔡之民?”
“阿父,弃戈吧……”
“子尧,速速弃枪,以免刀兵……”
“家主……”
一声声呼唤既绵且长,在此呼声中,孔炜沉沉跪在地上,打横捧起长枪,颤动着花白的胡须:“刘殄虏,孔炜愿投!”
少倾,刘浓取下头盔,翻身下马,走到孔炜面前,接过长枪,递给红筱,而后,慢慢扶起孔炜。
呼……
孔蓁轻吐一口气,稍稍一侧首,看向刘胤。而刘胤挑了挑眉,匆匆一回首,两人的目光不禁对作一处,孔蓁秀眉飞挑,刘胤败退。
“鹰……”
却于此时,三只鹞鹰斩风疾下,扑向林丛,随后,一队青袍纵马飞来,细细一瞅,人人腰上悬着滴血之首。
唐利潇一马当先,迎上青袍,匆匆一阵对语,拔马而回,沉声道:“小郎君,敌方斥侯已然尽亡,果乃郭默,其人率部两千有余,距此三十里!赵固尚无动静,只是郭默坞民动向可疑!”
“郭默,鸠蛇,已然出洞……”
刘浓冷冷一笑,看了看天色,见日由正中偏西移,心道:‘郭默,打得好主意,竟想趁乱而起,肆掠于夜!’当即便命杜武率部两百,携同卸兵的众匪,先入上蔡。
杜武一声呼啸,便见山岗后有一群青壮赶着牛车漫下来,辩其模样,正是为收纳刀兵。
孔炜眉梢疾挑不休,心思一转便已作决,嗡声道:“刘殄虏若是信得过孔炜,何不容我等一并参战!”
“哼!”
刘胤冷扬浓眉,不屑地道:“郭默不过一鸠匪尔,有何惧哉!若其龟缩不出,倒是难为,而今竟敢觊觎上蔡,正好,一战以绝后患!”
“先斩蛇首,郭默擅逃,莫使其窜!”刘浓叩上牛角盔,扬了扬手,飞驰而去。
……
“蹄它,蹄它……”
郭默率着两千五百部曲,沿着官道慢行。神态悠闲,半点也不心急,只消在入夜前赶至上蔡便可,届时,想必上蔡境内,已然烽火四起。且让那孔炜先行厮杀一阵,再火中取粟,一举摧之!
途经一处小山坡,纵马奔上,搭眉望向赵固坞堡,嘴角抽起一丝冷笑,暗道:愚蠢无知赵二肥,若论体态,郭默自是不及你,然若论智谋,汝之体态,皆坠于腚也……
令兵来报:“将军,距上蔡,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