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秋雁北飞,首雁率队掠过城墙上方,振出声声长啼。骆隆百无聊奈的骑在马上,搭着眉遥望雁尾剪云,直至雁色已融于青苍,再难分辩彼此,方才放下了手,捉起腰间酒壶,浅浅抿了一口。
“雍丘无战事,昼夜空寂寥,污袖揽浊酒,长醉复逍遥”
漫不经心的喃了两句,抹干净嘴角的酒渍,顺手却扯下了几根胡须,摊开手掌,轻轻一吹,见胡须随风而走,心中一乐,哈哈大笑起来。
笑毕,从怀里摸出两枚胡桃,用手一捏,“咯吱咯吱”响,暗忖:若是赠与刘瞻箦,不知其人将以何颜相待?兴许与余莺一般,藏身于树,以石悄击
“报”
一骑南来,纵至近前,高声道:“回禀长吏,刘殄虏已至雍丘境内,半个时辰便至。”
“华亭美鹤,姗姗迟来也。”
骆隆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冠带,面上神情漠不在意,眼底却猛然一亮。雍丘共计四门,祖逖出东门,往东十里迎郗鉴,殊不知,刘浓竟于同一日抵至雍丘,于是乎,骆隆便自荐而来,自出北门,守于墙前迎刘浓。
“来来来,摆案,置酒!”
骆隆打马奔至十丈外,翻身下马,命人在两株参天古树下摆案置酒,自撩衣袍,落座于草席中,再置上两枚青铜酒盏,浅浅斟得七分满。而后,背靠古树,双手笼怀,悠哉游哉的静侯美鹤到来。
“蹄它,蹄它”
马蹄声轻扬,踏碎秋风,踏入骆隆眼中,但见得,黄沙古道中,一骑当先,遥遥行来,白马如雪染,青冠若娇龙,身披月白袍,腰挎青锋剑,纵缰恰似舞,转瞬至眼前。
“哈,哈哈”
骆隆提着两盏酒,朗声长笑,而后,快步上前,歪着脑袋,微仰着头,上下打量刘浓,渍渍笑道:“刘郎君,别来无恙否?”
刘浓扬手制住马队,翻身下马,冷冷瞥了他一眼,淡声道:“骆郎君安,刘浓岂会有恙。”
“唉,若教江东女儿得知,美鹤已然不美,不知将有几多女儿伤泣梦醒,亦不知有多少男子将为此扼腕叹息。且来,满饮此盏,以却伤怀。”
骆隆凝视着刘浓面上浅浅的伤痕,神情怅然,好似正行扼腕,继而,把酒一递。
刘浓伸掌推开,懒得理他,沉声道:“多谢骆郎君好意,刘浓负诺在身,不可饮酒。”言罢,命郭璞与其交割粮草,而后,挽马入城。
骆隆也不以为意,命下属交割,牵过自己的马,追上刘浓,捉着酒盏,笑道:“何需太急,将军东迎郗公,今日未必复归。城外,骆隆有草舍三间,美姬一人,此姬往日极慕刘郎君,亦擅弄汤,其味绝美。莫若你我前往,抵膝常谈,咏诗赋怀。何如?”
言罢,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随手扔给随从,而后,便欲伸手去揽刘浓的肩。
刘浓剑眉一皱,伸手格开,微眯着眼。骆隆淡然笑着,直目迎视。
稍徐。
刘浓翻身上马,看着东方,淡声道:“郗公东来,刘浓理当前迎,骆郎君,就此别过。”说着,领着骑军,拔马往东。
“刘郎君!”骆隆高声唤道。
刘浓剑眉一挑,勒住飞雪,徐徐回首,只见骆隆歪歪斜斜的站在长街中,朝着自己默然一揖:“刘郎君,你我之争,不在乎一时也。雍丘非比别处,若无牒令,刘郎君出不得城。”说着,翻上马,纵马而来,笑道:“骆隆常思,刘郎君定知骆隆,而骆隆亦自问深知刘郎君,既是彼此相知,何需拘泥于形,拒人于千里之外?”
刘浓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从其志!”
“刘郎君,此言差矣!”
骆隆摇头晃脑的摸出两粒胡桃,挑了挑,把个头大的那枚递给刘浓。
刘浓皱眉接过。
骆隆将另一枚捏在手中把玩,引着刘浓奔向城东,笑道:“世事无常,道亦无常,兴许志也无常。便如当下,若无骆隆引渡,刘郎君便出不得城。”言至此处,一顿,抛着胡桃,淡声道:“想必刘郎君已知,孔炜之事,乃我所为。然,刘郎君知其一,可知其二乎?”
刘浓淡然道:“何为其二?”眼光却打量着雍丘城,此城极其雄伟,呈四方形,乃是军事要塞,居高临下俯视陈留,百里平原可一目揽尽。
说话之间,二人引军已至城东,骆隆挥手开道,引领于前,歪身倾向刘浓,正色道:“君且思之,经此一战,君得流匪,斩郭默,据鲖阳,威震汝南、汝阴两境,实乃骆隆之功也!”
“希律律”
飞雪扬蹄顿步,刘浓打量四野的目光随之一滞,慢慢侧首看向骆隆,眼睛越眯越细,腰间楚殇拍打着马腹,隐约绽出一丝寒光。
草风轻撩,骆隆懒懒的骑在马上,眉正色危。
“轰隆隆”
足足数十息后,东面传来一阵震天荡地的马蹄声,而后便见排排铁骑如墙翻浪,滚起黄沙如龙,直直插来。中有二旗,一旗黑底而赤边,上书一字:祖。一旗同色而黄边,上书一字:郗。
待看见郗字旗与上千兖州军,刘浓神情蓦然一变,原以为郗鉴此番入豫州乃是密访祖逖,经此一观,恰恰相反。若是如此,当不是为联伐石勒而来,那又当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