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农伏下身子,靠耳于其唇,便听祖纳颤声道:“引军,退,退入轩辕关,莫,莫要弃军,敌,敌已然尽疲……”头一歪,气绝。
闻言,李农面上蓦然一红,纵然鲜血满脸亦难以遮掩,颤抖着双手把祖纳放下,正了正顶上头盔,扫了扫袍摆,朝着尸体沉沉一揖。而后,捡起血水的的“祖”字旗,扛于肩头,翻身上马,飞扬于阵中。
……
“精锐也,百战死卒也!”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呼延谟勒马于高处,凝视着怒海撞礁,而内中尚有血旗翻扬,瞠目欲裂,眉心不住的抽搐,短短半个时辰,区区五千步卒竟然于上万铁骑的轮番撞击下,未见溃散,若非亲眼目睹,教人如何敢信。
副将纵马奔来,扬着带血弯刀,嗡声道:“将军,敌阵左翼已呈崩势,末将令命,愿率重骑五百,一举摧之!”
“嗯,此皆乃汉奴之勇士也,难以收之我用。”呼延谟拧着浓眉,徐徐回首,瞪着副将,沉声道:“重重一击,勿必使其溃,待其溃散之后,衔尾追杀,毋宁走脱一人!”
“诺!”
“报……”
副将正欲率重骑冲阵,却见遥遥的天边,奔来一骑,将将奔至近前,尚未来得及作一言,便坠马于地,背后插满箭羽,仿若刺猬一般。
少倾。
“呜,呜……”
苍劲的号角盘旋于天,漫漫的草野尽头,贯出一道白龙,如箭似剑,剖开草海,直插而来。大地在颤抖,风声在咆哮,愈来愈近,剑锋之端乃是白骑黑甲牛角盔。
“援军,援军至也!”
李农背缠巨旗,扬着长枪狂呼,其人右胸中箭,血染满脸。
“援军,乃江东之虎也!儿郎们,冲阵,杀尽胡虏!”余存之三千晋军奋声大吼,挺起长枪扎向徐徐退却的胡骑,更有甚者从血水堆中伸出双臂,死死抱住马腿,任其踏胸陷腹亦不松手。
“具装骑,突击!轻骑后撤,整阵却敌!”呼延谟眉心狂跳不休,不愧乃是镇东将军,虽惊而不乱,当机立断,命副将率具装骑迎击,为陷入战阵而混乱的轻骑博取整蹄时机。
“蹄它,蹄它……”
蹄声雷爆,五千铁骑宛若一臂使,未如胡骑那般喜作窜上跳下,尽皆低伏身子,几乎马背平齐,唯余背后白袍,裂展如旗。
“分列!”荀娘子一声娇喝。
对冲将至五百步,奔前的轻骑如水两分,对迎面撞来的具装骑不管不顾,直插忙不迭地整阵的对方轻骑。而骑阵中,猛然暴出一柄尖刀,正是巨枪白骑!枪骑之后,乃是两百具装骑。
三百步。
“压枪!!!”曲平纵声暴吼。
“嘎嘎嘎……”
一阵刺耳的压抢声爆响如潮,巨枪白骑吐出枪林,撞上胡人具装骑。一撞之下,巨枪脱落,人骑乱飞。
璇即,巨枪白骑好似不愿缠敌,与轻骑一般,剖水作两半,扎向前方。
胡人副将怔了一怔,欲勒转马首回逐,却蓦然觉察,仅方才那一瞬间,已方竟已坠马百骑!而具装骑一旦坠马便再难翻起,挣扎于草地中,仿若一只只铁皮虫。
“贼厮鸟,回头看甚?!”
身后暴起一团大吼,随即,铁塔如山,横冲直撞。这一幕,极静,失去了马速的胡人具装骑,在蓄势已久的白袍具装骑的冲撞下,恰似投火入蚁窝,无声暴裂。
“呜,呜呜……”
冲阵号角拉响,白袍海洋卷起一潮又一潮的怒涛,蛮横致极的撞去,胡人先锋乃以轻骑为主,身披皮甲,对撞,岂是巨枪白骑之敌,恰若怒针破纸,一捅,即碎。
荀娘子引领骑军,将胡骑分割,凿穿,拉刺,曲平挥着丈二剑槊,向前猛力一扎,刺透一人,复打横一扫,削却三颗头颅,继而,豹眼环瞪,反槊又拍死一人,挡者披靡,未有三合之敌。
稍徐,胡骑分散四方,欲以骑弓对抗,奈何骑弓力弱,隔得远了岂能扎破白骑的半身铁甲!况且刘浓尚有一千八百轻骑,骑术虽不及胡人,装具却殊胜一筹。两厢合济之下,白骑速度也并不弱,一旦轻骑缠住敌方,敌骑唯亡一途!
“唰!”
楚殇拉起扇面光寒,砍飞一头,敌脖喷血如潮,竟有几滴溅入眼中,刘浓甩了甩头。
便在此时,呼延谟搭弓引箭,远远的瞄着那醒目的白骑黑甲,“嗖”的一声,弦崩箭离,快若闪电,正中刘浓胸口,呼延谟情不自禁地裂了裂嘴。
“嗯!”
刘浓一声闷哼,险些坠马,斜斜回首,怒目看向小山上的呼延谟,继而,满不在乎的扬起楚殇,削去羽箭之杆,随即,拍马纵向小山,欲擒敌方主帅,身后跟着百名白袍亲卫,去势若风,滚荡如龙。
“为,为何不坠?”呼延谟瞅了瞅手中的两石弓,眉头紧皱。
“将军,将军速撤!!”坡上打斜窜来一骑,见呼延谟犹自发怔,而白骑黑甲已然追至五十步内,赶紧拽住其马绳,策马飞奔。
“哦伊,哦伊呀戈……”
孔蓁冲到小山坡上,勒马于刘浓身侧,目遂仓皇逃窜的胡骑卷沙而去,扬着长枪,欢呼雀跃。
唉……刘浓一声暗叹,拉起面甲,斜斜瞥了她一眼,顿时,女骑将缩了缩脑袋,晃了晃丈二长枪,怯怯地复喊:“白袍,白袍,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