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脸绷紧了,然后泄气的苍白浮现在灰度的面孔中,那是十足的灰败感。“难道一直都这样吗?”女人不甘心的小声嘟囔,“以后注定都要被他们压一头了吗?如果我们早一点儿出来就好了,唉,瞧他们,赚钱比咱们轻松多了。”
“现在也不算坏,”主角说,“刨去用度,咱们至少可以存一万多,相当不少了,你不能一下子胃口撑得太大。忘啦,前段,就是昨天你都还喜滋滋的,不是。”
女人笑了,笑得突然,收敛得也突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笑了,也许是自己真的很可笑,不过她不会承认的甚至都不会去想自己为何发笑,她的思绪在短暂的被笑意侵扰后又回到对多挣钱的专注上。“以前是不知道可以挣得更多,抛干打净能落下一万多是不少,比进工厂下工地都挣得多,而且也轻松得多。呃i,还自在,还能玩儿会儿牌,下雨什么的也能休息,当然喜滋滋的。可是知道能挣得更多却整不到手里,还不是这样,是挣到了却被他们拿去了,怎么可能还能乐呵呵喜滋滋呢?又不是傻的。”
主角又躺下,这次他伸手扯过枕头来垫在脖颈后面,目光再次望向天花板,却并未在其上聚焦,目光散漫,毫无目的性。过了有一小会儿他才说:“不急,先挣些本钱。一万已经不少了,先挣着,别的等等再说,有机会再分出去单干。到时候就能挣得更多了。”
女人还想再说,可崔判官显然不打算继续听他们絮絮叨叨的说这些废话。这些话对他来说一点儿意义都没有。而他此刻加速,极限加速是因为主角的全部经历崔判官已经完全明了了,在其中与身边儿这位上仙的交集就只有一次。在加速到极限的光影世界里,声音和身影都已不可辨别,灰色的空间完全混沌成一个整体。主角拉出七彩的幻影,在小范围的晃动,被观测到的都只是他的残影。而最后的霎间不可阻挡的到来了,这也就是那唯一的一次交集——一只脚,一只踩碎一切的脚凭空出现,以超越的姿态扼杀一切未来。
这只脚,吕清广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自己的脚。
在这一脚踩落的时刻。在一切破碎的瞬间,吕清广看到定格的画面:路灯变得明亮了,电线杆子也完全不同了,差别最大的是街口,还有相连的楼群。那是一群簇新的建筑,有一小半儿的窗口有窗帘,另外的还处在装修中,能看到保护膜和影影绰绰的梯子。还有一些完全还是清水房的样子,不知道卖出去了没有。显然,这是一个新的小区。这是一个没有被占领的街口,而很可能还不止一个街口。
因为刚才的加速让吕清广不知道主角是否已经独立占领了地盘儿,是否找到了最便宜的货源,他问崔判官:“这个灵魂有多大的罪孽?”
“他要在炼狱中承受十世轮回的苦难。”崔判官客观平淡的透露道,“不算大恶,但他的一生没有值得一提的善行。恶倒是一直在积累,每一个从他身边儿走过的都被伤害了一点儿,每个光顾他摊子的吃客都被吞咽了部分生命力。不仅是脂肪在烧烤过程中生成的有害物质,更重要的是他辣椒里的苏丹红和染色剂、他使用的最便宜的潲水油、他购买的混乱肮脏充满细菌和病毒的烂肉、他无限添加的羊肉香精、每晚给剩下的菜蔬喷洒的福尔马林岑克尔溶液……。吖,不得不承认他走的是一条充满毁灭意味的罪恶之路,虽然在这条路上看起来他勤勤恳恳起早贪黑挺辛劳的,是的,貌似这不像是罪恶的生涯,但的的确确是罪恶深重的。啊,看来不仅是贼属于该死的,这些推着小轮儿车或骑着三轮儿车卖烧烤的也是一样,甚至他们的罪孽还有更甚于贼的。我虽然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善恶,但显然还有很多我未曾在意到的。”
对罪孽的惩处是吕清广完全陌生的领域,他不知道十世轮回的苦难是个什么样的定位,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样给予对应的价值取向。
定格的场景在崔判官变换的法诀下无声无息的分崩离析,解构,还原,然后再重构,形成全新的场景。
新的场景依然是在街头,依旧是窄窄的小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