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拢在衣袖间,暗自想:本来午后,她就该出现,但她没有出现,难道不曾在这世间么?若是不曾在,但那侍女与她的奶奶却就在这里。
“也许自己带着记忆重生,命运轨迹本身就发生了变化。”他最后只得这样默默安慰自己。
尔后,他款款而下,将侍女与其祖母一并带回太远王府。随后的日子,便多方打听。但碍于父亲与大伯父、三叔剑拔弩张之事,他也要低调做人,便大大削减外出次数。一直等到玄武门之变,父亲登上皇帝之位。自己一家也举家迁往长安后,他作为三皇子,才开始以行猎等多种名目正大光明地寻找她的下落。最终打听到她可能生下来就痴傻,被杨氏视为不祥,关在洛水田庄。
他心急如焚,奔腾而去。到底不算晚,将她从河中救起。他去洛水田庄之前,曾很纠结:若她真是痴傻,那还是不是她?自己又改如何说服父母,娶这样一位形容痴傻的女子呢?
三月的洛水,她转过脸来说“感谢”,那神情姿态、眸光眉目,俨然就是她。那一瞬间,他感觉有泪从心脏涌起,激动得想要抱着她呜呜哭泣。然而,她晕过去。他顾不得等她醒来,便日夜兼程赶往太原与洛阳,将父亲交代的事办妥,又赶来瞧她一眼,便急急忙忙地赶去与母亲会合。
母亲是为他选正妃回弘农杨氏省亲,而这一次,知晓她生辰八字的他在母亲前往弘农之前,说昔年梦中仙女曾清楚地说过他命运惊险,只有一女可助他脱险。且还说那女就在弘农杨氏,但生辰八字颇为奇特。
母亲这几年看他所学确实有世间之人不能之术,便也八分相信。如今,他所言之事,作为一个母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也欣然同意他的提议,以生辰贴选杨氏淑女为正妃。何况,她本也不喜欢杨老夫人推荐过来的人选,那定然是他们培养好的棋子。
他以为一切顺理成章,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待洞房花烛时,一切重新开始,这一世,他要给她倾世之宠。
然而,他没想到名门世家果然比自己想象还胆大妄为,一个没落的贵族都敢欺君罔上,做李代桃僵的勾当,且还想置她于死地。还好她机警,还好自己来得及保护,一切都还好。
他瞧着倚在窗边瞧窗外风景的她,不由得微笑。虽然眼前一切似乎都还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但至少她目前安平。
不过,还要警惕张嘉、杨氏,以及朝中那些欲要知自己于死地的阴险之人,另外还有各种危险。他想了一下, 忽然就觉得这世界危机四伏,十分可怖。
这大约就是秦琼将军与自家父亲说起的生女儿的心情:总觉得世上坏人忽然多起来,危机四伏,十分可怖。
他想到此来,再次微笑起来,只瞧着她的剪影,在黄昏曼妙的光影里,说不出的动人。
江承紫倚窗看窗外,却无心欣赏风景,一则是因为她知晓他一直在瞧着她,她不敢转头看他,怕彼此尴尬,所以就一直瞧着窗外,装着全神贯注地欣赏风景;二则是因为她一直在想该如何与他说阿念之事。毕竟阿念是他的部从,看样子也该是十分倚重的部从,但正应为他倚重阿念,她才觉得有谋反之心的阿念于他实在不利。
说,还是不说,这很简单。但如何说,才能让杨宸相信,且不反感,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江承紫就这事思考许久,也没理出个头绪。直到李泰收拾好行李,蹦跶过来,她也没想好。不过,李泰的到来,好歹是缓和了彼此单独相处的尴尬。
“阿芝。”李泰愉快地与她打招呼。
江承紫微笑回应,李泰径直蹦跶进来,拉着杨宸,可怜兮兮地说:“阿宸,听人说,锦城繁华。可否延期一日,带我转转锦城?”
“不可。”杨宸斩钉截铁。
李泰沉了脸,扁着嘴,委屈地说:“你不能这样对我。”
“为明日出行回长安,部署多日。即便你是当今天子,亦不能以一己之私擅自改变行程,造成不必要的舟车与人力劳顿。”杨宸态度很是强硬。
李泰向江承紫求救,江承紫也不站在他那边,像是哄小孩似的,说:“杨公子所言极是。反正我在蜀州,等此间太平,你再来尽情游玩便是。”
“那,那阿芝可要款待我。”李泰想了想。
“定然如此。”她笑。
李泰瞬间就高兴起来,再也不央杨宸明日要去逛成都府,只对江承紫说“阿芝,说话要算话,可不能戏言。”
“我虽闺阁女子,也懂言必诺。”江承紫朗声回答,但也就在这瞬间,她瞧着李泰贼兮兮的笑,忽然觉得他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没有要逛益州的意思,而是通过这个事来让她做出要款待他的承诺。
丫的,小破孩,果然从小看大,阴谋诡计都是从孩提时代就开始的。
江承紫在心中鄙视李泰。李泰却已达到目的,蹦跶出去游玩了。毕竟是孩子心性,平素里被长孙皇后管得紧,又要在那么多哥哥弟弟里争宠不断学习,一直做人很累。这会儿天高皇帝远,他自然是尽情玩耍。
李泰蹦跶走后,江承紫才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询问:“这次安保护卫,阿念公子可有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