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摇摇头,说:“师叔忘了,我于仙山跟从仙者修炼,天下皆在我心中,何须看舆图。”
她笑嘻嘻地跳了过来站在杨静身边。
杨挺一脸严肃,道:“你既是喊我一声师叔,我便要与你说一说,你莫要太显山露水,入了长安,想我杨氏落马的人多得很。即便你没看过舆图,有些人也会给你栽上谋反的罪名。”
“多谢师叔教诲,阿芝定然铭记。”江承紫恭敬低头拜了拜。
杨静笑着说:“阿芝是聪敏的孩子,师弟莫要板着一张脸了。”
“我,我向来这样子,你,你又不是不知。”杨挺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想知道沙盘上有哪里不对劲,便转了话题。
“师叔,这地方,你没派人守住。若是敌人从这里突破,只需一个小队,你这迂回合围纵深作战的大战略就会被土崩瓦解。”江承紫说。
杨挺摇头,说:“你既知晓我模拟的是太行山,就该知晓,这里是悬崖峭壁,高万仞,乃天险,雀鸟尚且飞不过。敌人如何突破?”
“师叔,历史上很多人的一败涂地都是因为这世上总有事情突破运筹帷幄者的认知。”江承紫朗声说。
杨挺面色刷白,杨静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
江承紫觉得自己太过了,很不好意思地说:“师叔,我不是在教训你,我只是——”
“不,不,不。”杨静摆摆手,笑着说,“你这话,当年,我师父训斥你师叔的时候说过。”
江承紫万分尴尬,杨挺则是咳嗽两声,道:“阿芝,你接着说。”
“师叔,我说完了啊。就这个地方,其实有很多方式可以从这里突破。当然,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敌人要先知道你的战略部署,才会选择这么个地方,当局者迷。战争一开始,不可能有这种俯瞰天下的明晰。”江承紫说。
杨挺点头,却还是琢磨江承紫所说的很多方式突破,到底什么样的方式能突破呢。
“比如,有人可御鸟,扶摇九万里。这可不一定是夸张,有人能做到。世间能人异士特别多,而且疯狂的匠人、格物者,可从来没有停下对兵器的革新!”江承紫的话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很小。
杨静与杨挺都没有说话,很严肃地看着她。
这一对师姐弟是弘农杨氏的佼佼者,尽管出身千差万别,一个是嫡出姑娘,一个是旁支庶出不知隔了多少代的不入流的孤儿。但是,他们于功夫与兵法一道有着最高的天赋。是杨氏族学里,武学这块的顶级人才。
江承紫这番话之前,他们只当这是个聪颖的女孩,所有一切的成就,指不定就是一个集团的运作。或者是六房,又或者是皇上的人。
但是,这一段话,让这骄傲的师姐弟俩沉默了。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或者外界传言非虚,那些世家长老们要对付她,真的不仅仅是为了对付弘农杨氏。
“阿芝,你想见见我师父么?”杨静问。
“师祖父是杨氏佼佼者,若能得见自是好。只不过,过几日,我就要启程去长安。说实话,长安定然危机四伏,我不太放心。”江承紫叹息。
杨静也点点头,说:“无妨。我师父一会儿午睡起来,你可见一见。我先回去换一身衣衫。你跟师叔先探讨一二。”
“是。”江承紫乖巧第行礼恭送杨静。
杨挺还是站在沙盘旁边呆,江承紫走过去也瞧着那沙盘。说实话,她真没想到古代的沙盘已做得这样惟妙惟肖,比例合适。
“御鸟而行的人,真的有么?”他问。
“有。”她回答。因为在李恪部下的魑魅领就是可以御鸟而行之人。
“那武器革新——”杨挺不知怎么问。
江承紫说:“很简单。当双方人数战力、指挥者都差不多时,这种僵持要被打破,往往是兵器的革新。战国时代,公输班造云梯之械,以攻城之用。匠人百工里的佼佼者,从来不会停下对兵器的研究。而各大名门世家,也不会放弃这一块。只不过,我没想到杨氏这样有魄力,将百工直接放到明面上来作为族学。”
“阿芝,那么多的年轻族人,只有你真正理解了百工的意义。”杨挺叹息,内心觉得自己真是小瞧这女娃了。这女娃真是玲珑通透,什么都懂,仿若世事都是她面前的一局棋罢了。
“师叔,我从不轻视百工。格物院也会吸收各方面的能人。”她轻声说。
“可这是为朝廷服务。”杨挺缓缓地说,指出格物院虽是杨氏六房建立,也没要朝廷出什么钱,但毕竟是依附朝廷,为朝廷服务,并非是为了杨氏。
“师叔,从前名门能一手遮天,如今,寒门崛起,遮不住,便不遮,杨氏有这样的族学,自己不作妖,又有哪一家能越?”她说。
杨挺点点头,江承紫想了想,又说:“再说,格物院为的是天下百姓。”
她这么说的时候,恍惚中想起自己作为国家利剑的时刻,每一次的杀戮,也是为了守护百姓,守卫国家。因为有这样的认识,她第一次结果贼人性命,几乎没有什么需要心理干预的。当时,按照例行程序,她在执行完任务后,要去见心理咨询师与评估师。
心理咨询师与评估师见完她就懵逼了。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见到次真正杀人之后,还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人。
于是,又进行了几轮的测试,怕她是心里有隐疾。她终于是冒火了,径直开骂:你们瞎测试什么?为守护百姓,为守护国家,贼人不该杀?杀贼人还需要内疚自责?
几句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自此后,她的冷静与安宁让她比男人更能掌控大局。
当然,她的这份儿冷静与决绝也让她的爱情路一片空白。这样的女子,还是敬而远之。即便是军队里优秀的男子还是喜欢柔软的文艺女子。
家国天下,守护百姓,守护国家。
这一直是江氏一族在做的事,也是爷爷给予她的祖训。
她是这一代江氏子弟里最遵循这祖训之人。
拿她爷爷的话来说:“可惜是个女子。”
她默然,也懒得反驳:谁说女子不如男。
军人职责,军队气质。
她向来是最合格的军人。即便是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时空,她已不是军人,也精于谋算,但在做格物院这件事上,她到底多多少少还是想着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