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从正厅出来,吩咐老管家送客,尔后从等候在门口的仆从手里接过红灯笼,沿着廊檐穿过二门,一直往后院去。
长孙无忌的书房就在后花园里,是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小楼四周是茂密的花树林木,花树林木之外是青砖砌成的高墙。平时,长孙无忌在这里读书,写奏折,与人论议秘密的事宜。
长孙无忌走到门口,门就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个佝偻的老者,低声喊:“老爷,这么晚了,还要读书么?”
“徐伯,你且去歇着,我还有事。”长孙无忌说。
被称为徐伯的老者摇摇头,便自顾自走在前面,将沿途回廊楼梯处的灯笼都点燃了。长孙无忌很是疲累,也不勉强徐伯,径直提着灯笼上了三楼。
他站在三楼的栏杆处,望着满天星斗,以及天幕下灯火点点的长安,感觉心有些空。
“父亲。”背后响起长孙冲的声音。
长孙无忌没有应答,依旧瞧着远处的星斗与灯火。对于长子,他是越发觉得失望了。
长孙冲见父亲不为所动,也没应答,便缓缓跪下,端跪着,说:“父亲,冲儿来了。”
“冲儿,你可还记得,你入朝为官的前一日,我在这里与你说的话?”长孙无忌缓缓地开口。
长孙冲心里一紧,顿觉父亲这平静的问话下隐藏着雷霆之怒,一瞬间,他冷汗涔涔,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回父亲的话,冲儿记得。”
“那我当日如何与你说的?”长孙无忌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这样的长孙无忌其实是愤怒到了极致。
长孙冲听到父亲这声音,浑身不由得颤抖。他竭力稳住身形,才低声回答:“当日,父亲告诫我,说:入朝为官者,忠君爱国。所在之位,要虑国之前途,想民之所需,为君尽忠。不可蝇营狗苟,徇私舞弊,滥用职权。亦不可辱没祖父之大志。”
“你还记得呀。”长孙无忌冷笑。
“我,我一直铭记在心。”长孙冲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
“铭记在心?”长孙无忌转过来,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瞧着端跪着却不住瑟瑟发抖的长孙冲,心里说不出的愤怒,说不出的失落,更是说不出的难过。
长孙冲听见父亲这样询问,丝毫不敢再回话,只跪得更端正。
“若是铭刻在心,你就该知晓自己该怎么站立,就该在上次长孙四房事件后,有所觉悟。”长孙无忌依旧语气平静地斥责。
“父亲,是孩儿错了。”长孙冲连忙说。这么多年,他对付父亲有一套:那就是甭管自己愿意不愿意,是不是真有错,先承认错误了再说。
一般来说,他承认错误,父亲一口气就消了,基本上就不怎么会追究了。他跟老三不同,老三最喜欢的就是跟父亲对着干,抵死不承认。为此,老三不知挨了多少揍,罚跪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