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昊天跟着宋九龄穿过一道又一道门户,经过文华殿往东一拐,来到一处绿琉璃瓦歇山顶的宫殿,门上方的扁额写着三个大大的金字“端本宫”,知道这是到了东宫太子的住处了。
宋九龄站在门外等着,有中年太监过来道:“太傅,今日太子不舒适,请您明天再来吧。”
宋九龄求肯道:“太子召见我是有大事相商,过了时辰只怕就耽误了。还是请公公进去禀报一声。多谢。”说着走近几步从袖中取出二十两银票,压在手心里递了过去。
太监迅速的看看四周将银票收了起来,低声道:“太子在等您呢,王公公说不得他的吩咐所有人员一律挡驾,今天来了几批人全被挡回去了。您是太子专门叮嘱的,不过还是请进去快点出来。否则王公公怪罪下来,小的吃罪不起。”
宋九龄点点头,招呼叶昊天跟着进去。里面再无阻拦,又穿过几道小门,终于来到一间宽敞的卧室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面色青紫。床边站着两个女子拿来手巾为他擦拭额头的虚汗。
宋九龄上前几步双膝跪地道:“臣宋九龄给太子殿下请安!”叶昊天也跟着跪下。
太子本来闭着眼睛养神,听见声音忽然睁开眼睛艰难的笑了笑道:“太傅请平身,赐坐,这位卿家是谁?”
宋九龄站起身来高声答道:“这是我府上的师爷,棋力超群,刚刚太师没能考问得住,已经许他做棋待诏。他手中的字画是我给您找来的。”
太子微微点点头,用微弱的声音道:“赐坐”。又挥挥手让旁边的人退下,然后道:“太傅,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只怕要辜负你的教诲了。”
宋九龄忽然上前两步低声道:“太子莫要叹息,我请来的田先生是当世奇人,只要他能出手相救,保证能沉疴立起,药到病除。”
太子上下打量了叶昊天一眼略微提高一点声音道:“嗯,果然仪表不凡。既然太傅这么说,田卿家定非寻常人物,棋力应该不俗。”然后又用极低的声音道:“请先生给本王看看还能活多久。”
叶昊天留神察看四周,发觉有一道目光从窗外透进来,目光中满含监视的味道。于是对着那人遥遥发了一道“神”印,将那人的神灵暂时封闭了。接着又将罡气延伸开去,将整个卧室笼罩起来,使屋内的声音无法传出,然后才道:“好了,监视之人已经被我制住,请太子但说不妨。先让我给您把把脉。”说着让太子伸出手来,自己三指搭在太子的寸关尺上,略辨三部九候,时辰不大,又开口道:“太子殿下关脉郁结,尺脉滞涩,这是中了慢性之毒的征候。嗯,毒性之中好象有蜈蚣、僵蚕、地龙、全蝎、砒霜、硫磺、还有蛇毒,还有┄┄哎呀!”说道这里,他忽然想起苍灵宫里炼制的“神丹”,这不就是神丹的配方吗?神丹竟然早已炼成了!那一万颗神丹若再被妖人炼成又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了。
旁边两人听着他说的毒药之名,每听一种都是心中一惊。太子面色更加青紫,恨恨的道:“我就知道是他们下的毒手!太医还说是外受风寒,寒热相结,气血郁积┄┄”
宋九龄十分焦急的道:“仙长,还有没有救治之法?只要能救,需要什么药材我们尽力想办法。”
叶昊天摇头叹息:“三十六种毒药合在一起,要想解毒我是无能为力的,除非药王再生,扁鹊复起。五十年前有位千面鬼医,据说是药王的传人,或许他能够配出解药来。只是好些年没听到这人的行踪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传人。”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看看愁容满面、几乎绝望的两人道:“我并不是说没法救治,解毒虽然不行,但将毒驱除出去还是有办法的。”
宋九龄急忙躬身肯求道:“请仙长救救太子,当此乱世之际,振兴天朝的希望就落在太子身上了。”
太子看看叶昊天知趣的道:“不知田先生有何要求,只要本王能做得到且不违背人伦大德的,我一定答应你。”
叶昊天本没有乘机要挟的意思,他想的只是如何才能大量解毒的问题。别说一万人中毒,即使是几百人也够他麻烦的了,看来最好还是配出一炉专门的解药来。听了太子之言,他忽然觉得此时不要挟他一下简直有点太便宜他了,于是改变心思道:“目前我没有什么要求,但希望保留三个愿望,等太子登基之后能够帮我实现。”
太子急忙道:“先生请说,只要合情合理、不违背人间正义,莫说三个,三十个我也可以答应。”
叶昊天笑着摇摇头道:“目前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再说吧。我的愿望都是维护人间正道的,保证不会让太子殿下为难。”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颗祖州升仙丹来,极其珍重的递给太子道:“服下此丹就可以百病不侵、百毒难入,寿命可达一百二十岁,若是以后勤加修炼登上仙界亦是大有可能之事。”
宋九龄双手颤抖的接过去,转交给半躺着的太子手中。
太子抖抖索索的将仙丹放入口中,过了不一会儿,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飞快的跑出门去。宋九龄吓得面色如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头看叶昊天仍然满面春风,才知道可能没什么事。时候不大太子从外面进来,伸了伸懒腰,对叶昊天当头一拜道:“谢仙长救命之恩,刚才出恭之时,便下的全是青绿的脓血,此刻遍体舒畅,好似比先前未病之时还要爽快,简直有飘飘欲仙之感。”说着来到书桌旁摊开笔墨写了三张草书“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仙长之命,绝不敢辞。玉淳手书。”然后一一盖上自己的印章,递给叶昊天道:“仙长请收好,待本王登基之后,只要有人持有我的手书,我将全力满足他的要求。”
叶昊天看看手书,才知道太子的名字原来叫朱玉淳。于是将手书收起,环顾四周又道:“太子殿下,不知是何人加害于你,如果不查个明白,只怕对方一计不成将会另生一计。您虽然绝毒已除,却是凶险未解,待在宫中情势不妙啊。”
太子将满脸的兴奋收了起来,点点头道:“我知道是何人下的毒。只是对方势力极大,如今宫中已经被他们把持了,父皇和我都是表面权威仍在,暗中身不由己。而且我已经三个月没见到父皇了。”
宋九龄叹息道:“如今宫内宫外全为妖人控制,若非对方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怕太子和皇上都难活到今日。”
叶昊天想了想道:“我在外界闻听太子为人很是贤明,怕是已为妖人所忌,他们只需要挟持皇上就行了,太子殿下太过聪慧对他们来说却非好事。我想这也就是他们欲除去殿下的原由了。所以,以后太子最好韬光养晦,仍然经常多躺在床上;另外不妨装作药物伤了脑筋,不时犯些糊涂,让对方放弃警惕之心,拖延时间以求良策。”
太子沉思片刻道:“谢谢先生指教,我知道怎么做了。”
正待再说下去,忽然外面出来尖细的声音道:“王公公到。”
太子急忙躺回床上,宋九龄熟练的从桌边取出棋盘,匆匆摆了几颗子。叶昊天一眼看去,发觉棋子位置欠妥,于是挥手将棋子重新整理一下,俨然成了一副棋局的样子。
这时听见外面传来问话的声音:“胡四,太子的病好些了吗?”等了片刻没人回答,叶昊天忽然想起原来自己将那人的神灵封闭了,此时急忙将封闭解除。立马听见有人慌慌张张的回话,道:“嗯,呃,好,好些了!”
然后是呵斥的声音道:“混账!明天去打扫茅厕,这样的糊涂蛋怎能伺候太子?”接着提高声音道:“太子,奴才进来看您了!”
太子用低低的声音道:“进来吧。”
话音未落,门外进来一个不到六十岁的宦官,面白无须,玉树临风,隐隐然有出尘之态。叶昊天却早在数丈开外已经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压力传来,于是急忙收敛自身的浩然正气,整个人马上变得猥琐起来。回头看太子和宋九龄也都吓得矮了半截身子。
宦官对太子叩头施礼道:“奴才王希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挣扎了两下试图坐正身子,结果没能成功,又半躺回床上,仍然用低沉的语气道:“王公公请坐。”
王希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太子呵呵笑道:“殿下的面色好多了,不知是否太傅来了的缘故。”又看看叶昊天道:“这位就是太傅的师爷、围棋国手、刘太师赞不绝口的棋待诏吗?”
宋九龄拱手道:“王公公好,这是本府师爷田天,请您多关照。田天,来见过王公公。”
叶昊天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上前施礼道:“小人见过王公公。”
王希上下打量了叶昊天几眼,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不知道为何刘衡对他惊佩不已,他看了半天才开口道:“我听刘太师说田师爷记忆惊人,竟然能背下十分罕见的长诗,定然是绝顶聪明之人,不知为何没能金榜题名,仍然屈就师爷之位啊?”
叶昊天再次施礼道:“小人玩物丧志,读书不够用心,所以连乡试都未能通过。背得出诗纯粹是机缘凑巧而已。公公责备的是。”
王希眉锋一蹙继续说道:“宋府有这等棋界高手,我竟然不知道!太师也奇怪为何以往没有见过你。”
叶昊天一再躬身道:“小人自觉以前耗费光阴太多,所以近来一直在府中攻书,同时忙于处理一些杂务。所以很少与外界来往。”
王希看他答的得体,竟然无法继续在这方面追问下去,低头看看桌上的棋子,过了一会儿忽然击节叫好,对太子道:“殿下,这真是一局好棋,难得太傅与田师爷都是高手,此谱应该记录下来!”
太子点点头道:“我看得眼花缭乱,确实着着精妙,记录下来也是难得一见的棋谱。”
宋九龄谦逊道:“哪里,我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是田师爷让我啊。”
王希又看看棋局道:“不知是谁执黑子?‘宋九龄正待回答,叶昊天抢先道:“小人执黑。”
王希点点头道:“棋局可见人生境界,黑子固然占地极多,却不如白子气势恢弘。太傅不愧为朝廷三公,勘称人杰。您的棋力又长了很多啊!不知是否有什么奇遇。”
叶昊天瞿然而惊,不禁多看了他两眼,面前的奸宦竟然也是博才多学,想想兰儿父亲所言,王希竟然以举人之身毅然入宫,此种勇气非常人可比。如此心机过人之徒即使入朝为官也不会居于人下,怨不得入宫没多久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单是他身上的功力已是不凡,竟然接近了真人界第十八重的地步!
宋九龄连忙道:“哪里,哪里,只是一时兴起乱下,让公公见笑了。公公见解不凡,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然后对太子告辞道:“殿下,臣等该告退了,您早点休息。”
太子没再多言,只是极为疲倦的挥挥手。
叶昊天和宋九龄又对王希说了声“告罪”,然后倒退几步,转身出门而去。
出得宫来天已经快黑了,宋九龄上了轿子转回宋府,叶昊天为了掩人耳目只好在后面跟着。不久来到府中,宋九龄摒退左右,再次感谢叶昊天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