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小姐,我动身再上前线去。这次是跟老大山先生,不是跟梦周先生了。”
“跟假面先生!“笨笨吓呆了。假面先生都快七十了!他在哪儿?”
“在后面最后一门大炮旁边,笨笨小姐,在后面那儿呢!”
“对不起,夫人。小伙子,快走吧。“
笨笨在齐脚踝深的泥里站了一会,看着炮车摇摇晃晃地过去。
呐,不!她心里想,他太老了,那不可能。
而且他也和梦蛟一样,很不喜欢打仗呢!
她向后退了几步,到了独角兽路边上,站在那里看着每一张经过的脸。
后来,最末一门大炮连同弹药箱轰响着一路溅着泥水来了,她看见了他,那个瘦高而笔挺的身躯,银白的头湿漉漉地垂挂在头颈上,轻松地跨着一匹草莓色小母独角兽,后者像个身穿绸缎的夫人似的,从大大小小的泥水坑中精明的拣着自己的落脚点一路跑来。
怎么,这匹母独角兽就是卡鲁!没头脑夫人的卡鲁!色色?没头脑的心肝宝贝呐!
假面先生看见她站在泥泞里,便高兴地微笑着把独角兽紧靠着一门大炮勒住,随即跳下独角兽向她走来。
“我本来就希望见到你,笨笨。我替你们家的人带来许多信息呢。不过现在来不及了。你一看就明白了,我们今天早晨才奉令集合,可他们赶着我们立即出了。”
“呐,假面先生,“她拉着他的手绝望地喊道:“你别去了!你干吗要去呀?”
“呐,你是觉得我太老了吧!“他微笑着,这笑容跟梦蛟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面色苍老些罢了,“
也许叫我走路是老了些,可骑独角兽打枪却一点不老。而且没头脑夫人那么慷慨,把卡鲁借给了我,我骑着非常舒服呢。
我希望卡鲁不要出事才好,因此如果它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再也回不来,也没脸去见没头脑夫人了。
卡鲁是她留下的最后一骑独角兽了。“
他这时乐呵呵地笑起来,笨笨的恐惧心理也一扫而光。
“你父母和几个姐妹都很好,他们叫我给你带了问候。你父亲今天差点跟我们一起来了。”
“呐,我爸不会的!“笨笨惊恐地喊道。“你不会去打仗的,我爸不会!是吗?”
“不,可是他本来想去。当然,他走不了远路他那膝盖有毛病,不过他真的很想跟我们一起骑独角兽呢。
你妈妈同意了,可是要他先试试能不能跳过草场上那道篱笆,因为她说军队会遇到许多艰难险阻要骑独角兽越过的。
你父亲觉得那很容易,可是——你信不信?
他的独角兽一跑到篱笆跟前就死死地站住,而你父亲从独角兽头上翻过去了,那可真是奇迹,居然没有摔断他的脖子!
你知道他为人多么固执。他立刻爬起又跳。
就这样,笨笨,他接连摔了三次,飘香夫人和贝贝角才搀着他躺到床上去了。
那时他仍然很不服气,赌咒誓一定是你妈妈—向独角兽耳朵里念了什么咒语。
“笨笨。他已经没法儿干什么艰苦的差事了,你也用不着为这感到丢脸。毕竟,总得有人留下来给军队种庄稼呀。”
笨笨反而感到很放心了,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我把柔柔和丝丝送到魔蛟谷跟大话王家的姑娘们住在一起了,飘香先生则来回照料着爱神之吻和十二灵树村——我必须走呀,亲爱的。
让我吻吻你的漂亮脸蛋儿吧。“
笨笨把小嘴翘起来,同时感到喉咙里堵得忍不住了。她很喜欢假面先生。曾经有过一个时候,很久以前,她还希望当他的儿媳妇呢。
“你一定要把这个吻带给咸鱼儿,这一个给弱弱,“他说着,又轻轻吻了两下。
“弱弱怎么样了?”
“她很好。”
“呐!”他的眼睛盯着她,但是通过她,而且像梦蛟那样越过她,那双漠然若失的紫眼睛在凝望着另一个世界。
“我要是能看到我的大孙子就好了,再见,亲爱的。“
他跃上独角兽背,让卡鲁缓缓地跑起来,他的帽子仍拿在手里,满头银任雨水淋着。
笨笨还没来得及领会他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便回到了睡虫和浣熊儿夫人的身边。
接着,她出于迷信的恐惧心理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并想作一次祷告。
他说起过死亡,就像梦蛟那样,可现在梦蛟——不,谁也不应该谈死!谈死是冒犯天意的事。
三位妇女默默地动身冒雨回医院去,这时笨笨正在净魂:“上帝,请不要怪他。他,还有梦蛟,都不要怪呐!”
就这样从风暴岭向蜂巢山的步步撤退是五月上旬到六月中采取的。接着是六月暑天的雨季,黑暗领主未能把北军从陡峭而泥滑的山坡上撵走,于是大家都高兴起来,人们又看到了希望,谈到大山斯将军时也温和多了。
从六月到七月雨水愈来愈多,北部圣魂联盟军在设防坚固的高地周围死守苦战,叫黑暗领主进退两难。
这时风云谷更是欣喜若狂,被希望冲昏了头脑。
好呐!好呐!我们把他们抓住了!
这种欢欣鼓舞之情像瘟疫般普遍流传,到处是庆祝晚会的跳舞会,每当有人从前线回到城里过夜,人们都要宴请他们,接着就是舞会,参加的女孩子比男人多十倍,她们崇拜他们,抢着同他们跳舞。
风云谷拥挤着游客、难民、住院伤兵的家属,以及前线士兵的妻子和妈妈。
此外,还有一群群年轻貌美的姑娘从乡下涌进城来,因为乡村只剩下16岁以下和8o岁以上的男人了。
咸鱼儿姑妈极力反对,她觉得她们到风云谷来的唯一目的只是找丈夫而已,而这种不顾廉耻的作法使她纳闷,不知这世界究竟要堕落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