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赤金的思绪随着洛小园的意外之举而陷入困惑,虎王一旦失去任何一只头狼,就算虎王得以转危为安,就算深陷敌营的伙伴能暂时舒缓压力,接下来谁能接应他们脱离敌人的魔爪?失去头狼的带领,那五千东牙军还能是五千东牙军,万山联军还能是万山联军吗?
不可能,乌赤金不相信洛小园会如此思虑不周,他一定另有打算,但这打算会是什么?对乌赤金来说,这是性命攸关的一子,他是拿整个东牙国的生死在下这盘棋,他不能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因为那或许就是一干战友弟兄,也许也会是自己的性命。
为了这个执念,他不能只凭棋盘上的落子来判断洛小园的心思,他必须看着洛小园的眼神反应以及眼神深处透露的谋略,虽然他知道这么对待一个十岁孩童是极不光明磊落的做法,但是为了东牙国,这点屈辱他还受得起,反正这些不堪只有自己知道。
但是洛小园的眼神却让他碰了一个软钉子,洛小园正对着乌赤金微笑,这个微笑不是讥讽也不是挑衅,而是开心满足的微笑,这让乌赤金陷入更大的不解,为什么洛小园会在此时有如此的灿烂笑容呢?
一旁的水映月更是一脸茫然,她压根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干嘛,这盘棋到底跟风有什么干系,没下几步棋就这么笑着,又是几个意思?她就像个局外人在旁边陪公子下棋,不只是陪公子,其中一个还是自己老子,这个感觉真是让她感觉窝囊透了。
这时水映月身后传来一个慈祥温润的声音,说道:“还搞不清楚小园这是什么意思吗?”
原来灵蛇走进书房,看着乌赤金与洛小园的布局与对弈,想那东牙国正逢多事之秋,乌赤金哪来的闲情逸致找洛小园下棋,这局棋必有其深意。
乌赤金一见师父,立刻起身行礼,同时说道:“让师父见笑了,弟子一时技痒,便与小园对弈了一盘。”
灵蛇笑着说:“你是谁啊?再怎么技痒,也不至于专程跑这一趟来跟孩子下棋。你要的答案小园已经给你了,每次小园露出这个笑容,就代表他胜券在握,这盘棋可以不用下了。是吗?小园?”
洛小园没敢直接承认,毕竟这是第一次跟乌赤金对奕,他还不知道乌赤金棋力的深高低,尽管眼下已经胜券在握,岂知乌赤金没有翻转乾坤之力,只能尴尬的说道:“如果下棋的是灵蛇爷爷或龙伯,我大概是赢定了,但是乌阁主不是一般人,我不敢这么想。”
“你这孩子口是心非。爷爷跟你下了三个月的棋,你这笑容我再熟悉不过了。”灵蛇摸了摸洛小园的头,并对乌赤金说:“你大概还搞不懂这孩子怎么就赢了。
告诉你,我也一样,每次都输得不明不白。本来我还不信邪,非要下完为止,结果每次都如他所料,连死的时候,躺下的姿势都一如他所料。
哈哈哈哈,要是不信,你再继续下看看,保证你连换个姿势死的机会都没有。”
乌赤金半信半疑的对洛小园问道:“小园,你说这棋盘下到最后,结果会是怎样?”
洛小园看着灵蛇,问道:“可以说吗?”
毕竟这盘棋才刚下,现在就透露终盘结局甚是无礼,而灵蛇则还以他一个但说无妨的表情,鼓励他敞开着说。
“最后,我会剩双狼四马或三狼三马来解救虎王,乌阁主……,您大概只能剩下虎王和两、三匹马,只能看我要不要度江去把你的虎王擒杀了。”
乌赤金听洛小园如此道来,心中很是激动,这代表眼前的困局有了致胜之道,虽然他还不理解洛小园的制胜之道为何,但这个结局却让他无比振奋。毕竟自己给洛小园设的局就是绝境,一个因人设事的绝境,但洛小园竟能绝处逆转,这当然给了乌赤金强大的信心。
乌赤金接着问:“制胜之道为何?”
“表面上我不理睬你对双狼四马的围攻,是因为我打心底就决定先救他们,如果让你一眼看穿我的企图,只会让他们处境更加艰难。
我让这边的一匹狼去对你挑衅,就是要转移你的注意力,最坏状况就是牺牲这一只狼来牵制你的大军。
只要你继续对这匹狼紧咬不放,或许需要经历五、六个回合的缠斗,顶多七、八回合,这时我已经成功将你的大军引开,再也来不及回头包围这双狼四马,一旦他们回来跟虎王完成会合,大局就算底定了。”
洛小园喝了一口茶,再继续说道:“如果你不理会我这匹狼的攻势,继续围攻那双狼四马,那么局势就变成你的前军被我包夹,立刻转为双方相持不下的局面,浪费了你一开始的优势,这么一来,说不定我的损失还会更少。”
“那你的虎王呢?”乌赤金反问。
“虎王?战况演变至此,基本上跟虎王已经完全没关系了。他就待在兽穴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躲进兽穴里装孙子吧。反正安全无虞,就算当只没脸的猫又如何?等他的大军杀回来,一转眼又是只威风凛凛的虎王,谁会在兵慌马乱的时后还去管虎王在干嘛?”洛小满不以为意地说着。
听到这里,灵蛇算是知道个大概了。看来,洛小园已经将乌赤金想要的答案给了他,这盘棋没有白下,正当灵蛇要宽慰乌赤金几句时,却见乌赤金将脸转向墙边,激动着握着拳头。乌赤金这个动作极为快速又隐秘,但仍逃不出灵蛇的双眼,灵蛇则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摸着洛小园的头。
乌赤金接着回头握着洛小园的手,说道:“小园,谢谢你,谢谢你的这盘棋。”
洛小园被乌赤金此举吓了一跳,别说他没头没脑的对自己答谢,光是那激动的模样就足够吓人了。
灵蛇见状也疼惜的拍了拍乌赤金的肩膀。这段时间他肯定承受了无比巨大的压力,数十年来他从不曾见乌赤金如此失态,此刻他只能故作轻松地说道:“小金,棋也让你下了,这可是插了你闺女的队,这下小园的功课进度又该落下了,你怎么说?”
水映月不是个傻孩子,他见父亲这等模样,知道其中必有天大的事发生,这时哪敢再任性撒泼,虽然她从头到尾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时当个贴心解语的乖女儿还是做得到的。
“师弟,今天索性就让你下棋下个过瘾吧。刚刚爹爹说要跟你下两盘,你就再跟爹爹下一盘吧。”水映月难得大方的对着洛小园说着。
“可以了,一盘就够了。我还有重要的事得立刻去办,更何况小园棋力如此之高,我得私下多练练才能再向他讨教。”经过灵蛇与水映月一番诨科打颤后,乌赤金稍微回复了情绪。
接着又对着洛小园问道:“这盘棋,怎样才能让我掉进你布的局里?走到你预想的结果呢?”
洛小园想了一下,反正不知乌阁主背后的问题究竟为何,只要按照下棋的思路说就好了,自己也不用想得太多。
“我以为,当我愈是山穷水尽的时后,你愈不会给我活下去的路走。一开始我假装只想让虎王躲着,连最具威力的虎王都藏起来,你自然会认为这盘棋我只想求和,甚至是少输为赢。
再加上如果这时你发现我的命根子就摆在你眼前,你会毫不犹豫的下手,不计代价的下手,因为你知道断了我的命根子,我就连和棋的机会都没有,而这盘棋中,我的命根子就是虎王身边的那两匹狼。
既然如此,这个命根子就是最好的钓饵,只要把钓饵放在你眼前,当你嘴里叼着他时,自然会紧咬着不放。你咬的愈紧,就越不舍得松口,说不定连赶都赶不走,这时我才愈有机会腾出手干别的事。
我虽然让了一只狼给你,至少要耗掉你好几回合,这几回合对我来说就是死里逃生的关键。”洛小园讲完后,再次露出刚刚的微笑,他很满意自己在这盘棋的思路,虽然只下了三着,却仿佛经历了千军万马的交战,他喜欢这种料敌机先,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乌赤金仔细的把洛小园的话在脑海中梳理一次,接着便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恭敬地对洛小园行了个礼,说道:“受教了。”
紧接着又对灵蛇说道:“师父,经小园这么一说,局势已经很明显了,一旦国主有难,恳请东牙山成为庇护他的兽穴。”
乌赤金这句话说得让灵蛇毛骨悚然,他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乌赤金已经准备去当那匹壮烈成仁的头狼,吸引对方紧咬不放,此情此景,还能有比这更好的盘算吗?
毫无疑问的,乌赤金肯定是东牙国的命根子,他的价值连福利生也比不上,也只有乌赤金能让敌人不计代价的紧咬不放,以乌赤金的能耐,至少能挣扎上好一阵子,此刻就是要争取这空隙让东牙军获得喘息的空间,让小园、小月得以继承衣钵,然后能保全福利生,甚至是整个东牙山的安危。
虽然灵蛇不知道乌赤金想怎么走这一步,但他知道这必然是凶险万分,于是响应乌赤金说:“你的打算我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孤军奋战,姑且不说你是我的弟子,就说你现在的所做所为,那一件不是为了守护东牙山,这是整个东牙山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灵蛇接着走向一旁的凉风、可人身边,轻轻抚了他们的头说道:“你们要好好照顾小金,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一路可不比在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