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愿门首次八扇门全开,为的就是迎来眼下正一步一步走进五圣教总坛大厅的乌赤金。
二十多年来,大愿门所开之门多则三扇,平常则为一扇,更多时候是门户全闭,低调隐晦的行事风格,除了此处向来出入的都是各地头脸人物,自然不便大肆张扬显摆,更重要的是五圣教自恃天底下没有人值得自己开到第四扇门来相应迎接。
当年在荒野重与雷娘子开始筹划兴建五圣教总坛的那一刻,唯一所想的就是眼前的乌赤金,这幢屋子就是为了乌赤金一人所建,总有一天,这里会成为乌赤金的坟场,只有乌赤金一人得以享有八扇门全开的无上尊荣。
面对五圣教的最高规格礼遇,乌赤金毫不犹豫地大步迈进五圣教大厅,这是一场只有他一个人能承担的战场,也是一场能置之死地而重生的战役,他没有任何退却逃避的空间,前进是唯一的退路。
此刻他身边没有千军万马的前呼后拥,只有龙伯与龙婆两人的紧紧相随,乍看之下,不但没有生死对决的紧张气氛,更多的是多年老友间的走街串巷,而雷娘子就是那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此时厅中萦绕着五圣教主深远悠扬的诵经声,半驰半张的诡谲氛围似乎也平静了下来,这是乌赤金第二次听到五圣教主的诵经声,每回听到这个诵经声总能让人内心沉淀无杂。
他深自感叹着若五圣教主的诵经声,诉诸的是和平与喜乐,那万山诸国该是多么美好的一片净土,哪知这庄严肃穆的声音背后里,尽是阴险毒辣的诡计。
乌赤金环顾厅内四周,并未如想象中的剑拔弩张,诺大的场地仍是空无一物,地上仍是摆满了信徒跪拜聆讯时所需的蒲团,就像两天之前第一眼看到这个大厅时的模样。
十数名五圣教执事分列左右,从神情样貌来看,他们不过是随侍接待的普通执事,两天前教主对一般信徒圣训的迎宾规格比这还要高出许多。
尽管此刻自己的目的是来与雷娘子生死相博,但乌赤金始终没放弃最后的和解机会,他还是想化解当年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误会。
这个误会只要一天无法解除,就算今天死了雷娘子,其他赤烟六子仍会前仆后继的执行荒野重的心愿,东牙国与东牙山仍免不了死伤牺牲,如果能为他们带来和平,即便今天把命留在这里,一切还是值得的。
随着乌赤金在大厅中央站定位置,五圣教主的诵经声随即停止,大厅里也跟着陷入沉寂,一旁的五圣教执事纷纷将八扇大门掩上,一时间连外头的声音也完全隔离。
肖冰先首先迎上前来,说道:“就你们三个?柳五的人不敢进来了吗?”
乌赤金看了肖冰先一眼,便不再多加搭理,他知道这里是雷娘子的地盘,肖冰先不过是雷娘子的棋子,既然雷娘子就在眼前,自己犯不着与他多说。
此时雷娘子首先开口说道:“我们终于见面了,乌阁主。”
乌赤金仰头说道:“面虽是第一次见,大师姊这三个字却是久仰多时,尤其大师姊对乌赤金的诸多关照,倒是让乌赤金对大师姊有种相识已久的感觉。”
雷娘子笑着说:“说的也是。打我十几岁起,少主就不断在我面前提起你的诸多事迹,他说了各种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我就得像研究经典般的熟读每个细节。
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都要反复分析解读演译,我对乌阁主的认识,只怕要远远超过对我自己的认识。”
乌赤金无奈说道:“委屈大师姊了,乌赤金那些破事,怎么值得大师姊翻来覆去的捣鼓细究,白白糟蹋了大师姊的韶光年华。”
雷娘子同样无奈的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二十多年来,你就像是个梦魇挥之不去。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得时时惦记着你,你做的每件事也随时都在敲打着我,我这一辈子好像就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活。”
乌赤金面带歉意的说着:“乌某没想到自己竟会对大师姊造成这般困扰,这里先向大师姊赔个不是,倒是这些日子乌赤金才对大师姊或有耳闻,大师姊对我来说,还是陌生的紧,真是失礼了。”
雷娘子说道:“乌阁主日理万机,该留意的事千头万绪,不像我这辈子只为你一个人而活,睁眼闭眼都是你。
尤其你天纵英明,不用花太多心思就能对我了如指掌,关于我的事,要是发生在这幢屋子外的,自有云从龙那丫头会无所不知的说与乌阁主知道,要是发生在这幢屋子里的,不是还有天涯令主,也就是当年百寿国六合国主,他会巨细靡遗的亲自带你看过一遭吗?”
乌赤金一听雷娘子提及天涯令主,不禁大感震惊,原来天涯令主的身份早就被雷娘子识破,到底是雷娘子伙同天涯令主来算计自己,还是天涯令主早已被雷娘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乌赤金试探的说道:“大师姊果然是女中诸葛,天下事都在你的运筹帷幄之中,竟连天涯令主都逃不出妳的手掌心,不知此刻你将天涯令主做何处置?”
雷娘子不以为然的说着:“处置?我为什么要处置他?年永隽也是东牙国的丰足阁主,我处置过他了吗?
就算他身为东牙国的天涯令主,毕竟还是我五圣教的辛丑圣使,更喝过我五圣教的大圣水,踏踏实实地在替五圣教办事,尽管是有那么一点自己的小心思,但是五圣教里谁没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只要他尽忠办事,我当然容得下他。”
对雷娘子来说,万山诸国里多的是王公贵族在替五圣教办事,六合国主不是第一个为五圣教办事的国主,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天涯令主成功潜入五圣教更是雷娘子所乐见,若能透过天涯令主让乌赤金知道自己想让乌赤金知道的事,这对雷娘子来说可千金难买的机缘。
只不过天涯令主心思缜密谨慎,并未自以为是的对乌赤金冒进多言,因此不曾对乌赤金或有误导,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趁雷娘子不在五圣教总坛时偷偷带乌赤金逛了一把这幢机关重重的大屋子,并没有提供乌赤金多少关于五圣教的情报。
雷娘子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说,少主交代我的任务只是杀了你,从来都没有杀了天涯令主这一项,我又何必插手管别人的闲事。”
乌赤金不解的问道:“别人的闲事?”
雷娘子毫不遮掩的说道:“天涯令主此刻是东牙军的头领,只要是东牙军的事,那就是蓝衣军的事,就是百草回生的事,少主没让我管,也不准我管,我这几十年只要管好一件事便可,那就是杀了你。”
对雷娘子来说,来到这幢屋子的乌赤金,已经注定是死人一个,在死前知道任何秘密都已无足轻重,多知道一点秘密,对乌赤金来说只是多一点遗憾,反正这些秘密他都只能带进棺材里去。
乌赤金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那还真是难为了大师姊,这几十年就只能折腾一个极其无聊的乌赤金。”
雷娘子笑着说道:“倒也不是就折腾你一个,流水黑市的柳五也让我着时费了一般功夫。
当年少主早就提醒过我,这个柳五在十几年后终将与你沆瀣一气,联起手来对付五圣教,当时我心里还颇不服气,少主怎能猜到十几年后你们会扯在一起?
你想想那柳五是干什么的?说好听点就是个包租公,圈着城南那几块高不成低不就的烂泥巴地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说难听点不就是在黑市围事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这样的货色我为甚么要把他当一回事?
就更别说这个柳五会跟你一鼻孔出气了。少主让我把你当作一生的敌人,再怎么说,你也是堂堂的东牙国疏礼阁主,更是众人景仰的万山第一智者,怎么会沦落到跟柳五这种人勾肩搭背呢?说实在话,直到两天之前,我还是不相信你跟流水黑市的柳五会有任何干系。
没办法,既然是少主交代的事,我只好放在心上。说实在的,柳五的勾当虽然见不得光,但是相较于你,他可是简单多了,反正凡事尽管往坏处想就是。
不像你,有时要往好处想,有时又要往坏处想,更多时候是看不出好坏。”
乌赤金听雷娘子这么说起,心中也不免好奇,自己与柳五不过今天才刚结识,过去尽管或有耳闻,却从未有过任何交情,此次若不是云从龙的缘故,自己跟柳五压根扯不上关系,荒野重怎么能在十几年前就猜到这事?
于是乌赤金问道:“荒野少主果然神人,不知大师姊可否赐告,他是怎么断出柳总管与乌赤金在十几年后会有此因缘?十几年前,我与柳总管可是一点牵扯都没有。”
雷娘子说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都到了这个地步,你的确是应该多了解一下少主,才会知道自己是栽在什么人的手里。
当时少主告诉我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流水黑市在七色国王城是唯一能与五圣教鼎足而立的势力,想要对付五圣教,唯一的可能便是借助同样身处王城里的流水黑市,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如果没有流水黑市的助力,你是绝对不敢在七色国王城对五圣教动这心思,而五圣教又是我的大本营,你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我,想除掉我,流水黑市是你唯一的选择。”
乌赤金不以为然的说道:“若不是白色家族一夕覆灭,乌某也不会连累到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