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赤金最后还是选择对笃行不辞而别。
乌赤金之所以这么做,既不是过河拆桥,也不是忘恩负义,他只是想到当年自己在离开东牙国时,心中想的是要以一己之力,将敌人消耗殆尽,最后再让东牙军来一举歼灭。
现在,乌赤金不过是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再一次让自己成为那个令人闻风色变的乌赤金。
当年的乌赤金,便是这样的千山我独行,便是如此的天地一沙鸥,所以他选择不告而别,就是要让笃敬知道,乌赤金又回到了从前的乌赤金,即便笃敬一时想不明白,他相信军师茂名也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尤其乌赤金确定从此以后,自己更将无所不在,因为此时的乌赤金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了解赤烟七子,了解荒野重!
他知道在什么地方,能对赤烟七子造成致命的威胁,笃敬也将会因此经常发现自己神出鬼没的身影,他相信这才是笃敬希望想看到的乌赤金。
在接下来三年的默默耕耘中,乌赤金终于成功的让赤烟七子坐立难安,即便他们从来都不曾掌握到乌赤金的行踪,甚至无法确认乌赤金此刻到底是生是死,却依然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乌赤金如影随形的压力。
于是,百草回生急着想知道乌赤金的生死,金不换急着想知道乌赤金的下落,就连雷娘子也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交换消息,乌赤金知道赤烟七子的脚步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闲庭信步。
这样的乌赤金,才是那个让赤烟七子数十年来战战兢兢的乌赤金,才是让荒野重视之为终生劲敌的乌赤金。
现在的乌赤金,正在布依人的一路搀扶下,穿过一个又一个连环结界,迅速的摆脱鬼使神差的步步进逼。
茶坊结界的另一端出口,是在鲲鹏国扶绣山上的若水观,这片土地原本是星月国主当年赏赐给高冷峻的馈赠之礼,后来高冷峻又将这片土地赠与道家宗师上善真人,接着便在此处建立了若水观,以做为掩人耳目之用。
走出结界后,乌赤金与布依人便立刻找到上善真人,请他派人到山下的茶坊去收敛高冷峻的遗体,并将他送回多宝国落叶归根,呈请昆泉国主给予高冷峻家人丰厚的抚恤。
乌赤金与布依人都知道,这样的抚恤远远无法表达自己对高冷峻的心意,但是此时正值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一切只能事急从权。
经过一阵匆忙,布依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在放下了一路上的紧张防备后,随即悲从中来的大哭了一场。
她愧疚的对乌赤金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张让高冷峻去联系毕虎队长,这才招来了鬼使神差,不但泄漏的你的行踪,更害了高副将这一条命。”
乌赤金安慰的说道:“不,妳没做错什么。那几个奔火族勇士既然提到了小园,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小园对我们的重要性妳是知道的,任何谨慎小心都是必須的。
这回遇上鬼使神差,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对高副将来说,不论妳遇上怎样的危险,他都会不假思索的舍命相救,绝非遇上鬼使神差他才会这么做。”
乌赤金这番话虽是事实,却无法一时说服布依人,毕竟这十几年来,高冷峻对布依人的忠心耿耿与朝夕相处,布依人早将高冷峻当做自己的兄长,自己的家人,此时的自责,肯定不是乌赤金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
但是布依人知道此刻必须压抑住悲伤的心情,既然鬼使神差能盯上毕虎与堂前燕,就代表他们已经怀疑上乌赤金的行踪,眼下乌赤金一定要对此有所回应,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去干扰乌赤金。
布依人稍事整理情绪,随即对乌赤金问道:“我们这样算是暴露了吗?”
乌赤金点了点头,仍旧是以他那模糊难辨的气音说道:“鬼使神差不愧是鬼使神差,他们居然能想到从东牙军下手,而且还有办法盯得上东牙军。
他们既然能盯上毕虎与堂前燕,又能忍住不对他们动手,摆明了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就凭这手段与格局,我们千万不能小觑他们。”
布依人点头说道:“没错,以鬼使神差的身手,若要解决毕虎与堂前燕,肯定是易如反掌。但是鬼使神差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千里迢迢的跟着他们来到草屋茶坊,一遇上我们就立刻决定动手,看来鬼使神差盯上的正是我们。”
乌赤金接着说道:“是的,比我想象的要早了一点。我本想着利用我的生死不明,可以让小月与霍西亭能在赤烟七子身上多占点便宜,现在既然行踪败露了,我们必须提早改变战术。”
布依人不解的问着:“改变战术?”
乌赤金回应道:“是的,改变战术!虽然鬼使神差并未亲眼见到我,但是他们已经在茶坊碰上你与高副将,又发现毕虎与堂前燕为了你们而搏命相救,肯定能猜到藏身在茶坊土墙后面的那個人就是我。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在万山诸国传开,不但赤烟七子会知道,就连云从龙、小园、小月和师父也都会知道,我不能让他们成为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
布依人听到这里,心中有股莫名的不安,这两年来因为乌赤金的伤势,让她得以不分昼夜的守在乌赤金身边,占时将云从龙这个阴影抛诸脑后,成为乌赤金身边唯一的紅顏知己。
此时乌赤金即将重返战场,断无理由不与云从龙重逢,如此一来,乌赤金还能完全属于自己吗?
“你这是要去见他们,去见云从龙吗?”尽管布依人知道此时自己问出这句话,充分表现出自己的度量狭小与不识大体,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口。
乌赤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去,而是妳去,由妳代表我去见他们!”
布依人疑惑的问道:“我去?由我代表你去见…,去见你的女儿、师父、云从龙?”
布依人以为这个想法完全不合情理,经历了五年的生死未卜,突然知道了日夜牵挂的亲人尚在人世,为何还不能相见呢?
乌赤金深思熟虑的说道:“不能让他们见到现在的我!如果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放心不下,一定会因此畏首畏尾,不敢将我当做是从前的我。
我要他们对我的印象,继续停留在五年前的乌赤金,那个无所不能、不畏生死的乌赤金。
如此一来,我才能继续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否则他们一定不会同意我去冒险犯难,更不会相信我能做到以前所能做到的事。
倘若如此,我的重返战场,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布依人点头表示了解,但是自己又该怎么代表乌赤金去见他们呢?
尽管布依人已经知道乌赤金此刻的想法,但是她整个脑海依然萦绕着自己与云从龙、乌赤金的关系。
乌赤金选择让布依人代表自己见他们,自然另有深意,否则就算自己不便亲自出面,也能请笃敬去代表自己出面。
乌赤金之所以让布依人亲自去见云从龙、水映月与灵蛇,就是要让他们亲眼看到容貌全毁、一身疤痕的布依人,他必须让所有人知道是布依人的自我牺牲,才将自己从鬼门关前救出。
虽说乌赤金与云从龙曾经有过山盟海誓,但在此刻,他更不能伤害为了自己牺牲一切的布依人,他能做的就是重新回到当初那个不再论及嫁娶的乌赤金,尤其现在的自己早已是个残缺不全的废人,更没有理由去耽误任何人的终身幸福。
布依人有点紧张的问道:“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布依人的确应该紧张。她愿意为乌赤金去做任何事,甚至是为他去死,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必须代表乌赤金去见云从龙、去见水映月、去见灵蛇,对布依人來说,这样的尴尬要远比战斗来得可怕许多。
乌赤金对布依人安抚的说道:“别紧张,他们都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也是最值的我们信赖的人,妳也应该把他们当做家人才是。”
布依人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在想,那是你的家人,又不是我的家人,你说的可轻松了。
乌赤金心中想的,却是一旦大家看到布依人为了自己而被毁的容貌,一定会对布依人感激涕零,即便是云从龙也不会例外,因而爱乌及乌的将布依人视做自己的家人。
“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柳五,只有柳五知道怎么找到云从龙。妳不用告诉柳五任何事,只要妳一出现,柳五就一定能猜出是什么事,妳只要让柳五知道妳有要紧的事得立刻找到云从龙,其他的事,就让柳五帮妳安排。”
布依人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这一点与她心中所想如初一辙,否则自己还真不知该上哪去找云从龙。
虽说之前在茶坊曾經指点狼雄透过天问阁去找洛小园,但是那个路径是过去东牙国疏礼阁与天问阁联系的路径,独眼乌鸦则是由天朗的代号,眼下自己的状况与狼雄的状况完全不是同一回事,自然不适用同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