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言出,有慎重者,有色变者,有畏惧者,有决心者……
有人道:“国之战,损耗甚大,一攻不下,何来再攻一说?今年玄秦打不下,我看明年不会再来了……”
座下讨论激烈,但座上的李战李将军却一言不发。直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激烈,最后突然归于平静。
李战站起来,以手撑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一圈座下众人,声音轻柔,缓慢说道:
“自玄秦入侵,我们一路战一路退,丢了大型城池七十余座,小型城池不可计数,丢了大半个北楚;将士死伤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不可计数。我们一直退到了这里。你们都是知晓兵事的人,武夷城一破,后面又是平原,是更多的百姓,是都城丹阳……”
他停了下来,轻轻吸了一口气,环视众人,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至于此,再无退!退无可退!死战而已!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这一番话说完,座下皆凛然,无人敢说话,甚至无人敢呼吸。
良久,座席最末尾的李诗文站起来,他出声说道,他因太久未说话而声音干哑:“今晚玄秦必定发动最后进攻。我请坐守城楼!”
李战淡淡的看他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回道:“可!”
夜深,李诗文身穿银色战甲,手握银色钢枪,静静地坐在城墙的女墙上面,看着外面的黑暗。
他的战甲是破损的,上面有洗不掉的黑色血迹;他的钢枪是破损的,上面有擦不掉的血迹浸入刮痕。
寒风吹,墙下城外的黑暗中,有一头又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他面无表情。
他在等什么,像是在等玄秦的进攻,又像是在……等死。
玄秦的进攻他没等来,先等来了妻子的晚餐。
尉迟真提着灯笼,提着食盒,爬上城楼找到李诗文,她站在城墙上仰头看着李诗文。
“听说今晚对面还要进攻……”她说道,“你吃点吧!”
李诗文跳下女墙,从尉迟真手里接过食盒,他看着这个跟着他受累的女人,站在城墙上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出声道:“上面冷,你先下去吧。”
尉迟真本可以不跟他,就在丹阳做所谓的人质,但她还是带着孩子跟着他一起……从临仙城一直败到武夷城。
妻子嫁给他之后,说,她听到的是他这样的,李诗文是北楚最年轻的将军,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一人一军直叫玄秦胆寒。
但没想到嫁给他之后,他没有打过哪怕一次胜仗……甚至他自己都忘了胜利是什么感觉。
尉迟真听话的转身往楼下走去,但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看着他认真说道:“你说小平安去找诗音了……但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不论生死。”
她的声音还是柔柔弱弱的,被寒风吹得歪来歪去,好像好一会才叫李诗文听到。
他听到时,尉迟真已经下城墙了,他提着食盒兀自站在寒风中,涕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