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与薛楚玉的一番对谈,持续了挺长时间,乃至于切盘的烤羊都已完全冷却,夜幕也正式降临了。
谈话告一段落时,薛楚玉邀请萧珪改坐到院子里去。一群人围着篝火,吃着热的烤羊再一起饮酒,别有一番风味。
萧珪自然是应允。
于是二人离开客厅,来到了院子外面。
薛嵩正坐在火边,吃得满嘴流油打饱嗝。看到他父亲出来了,慌忙用袖子抹了嘴站起身来,上前参拜。
他原本以为,又会迎来老爹的一顿劈头训斥。
不料,薛楚玉只是淡然说了一句:“别只顾着自己吃喝,招呼好你的朋友。”
“是!”薛楚玉简直喜出望外,连忙大声应喏。
“你们几个。”薛楚玉对站在一旁的那些部曲老兵们喊了一声,“也全都坐到一起来。今日篝火宴,无主次贵贱之分。”
“喏。”老兵们回答得十分整齐,就如同是一个人的声音。
然后他们分别走到了不同位置,围着火堆整齐划一的坐了下来。薛楚玉走了过去坐在他们中间。
萧珪再一看他们,七个老兵加上一个薛楚玉,八个人之间的位置间隔几乎完全一致,就像是事先编好程序的机器一样。
薛嵩连忙拉着萧珪,在离他父亲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亲自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去切了一盘热乎的烤肉过来,送到了萧珪手里。
“萧先生,赶紧吃。”薛嵩嘿嘿的笑,“我都已经吃撑了,你还饿着吧?”
萧珪笑了一笑,拿起羊肉放进嘴里。
还真是特别香,和自己烤的羊肉,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风味。
“来,饮酒。”薛嵩又给萧珪倒了一大碗酒,递过来。
萧珪看了一下那个碗,真大,就是平常自己用来喝羊汤的那种大陶碗,一碗至少能装一斤多。
“我先干为敬。”薛嵩端起碗,吨吨吨一口气喝完了这一大碗!
萧珪愕然的眨了眨眼睛,这家伙,还真是个酒囊饭袋啊!
正在这时,坐在对面的薛楚玉也举起了这样的一个大碗,“萧公子,请!”
“薛五叔,请!”
萧珪也只好端起了这一大碗酒,一个劲的吨吨吨……
喝干了!
窑藏多年的老酒,就是不一样。
这一大碗酒下肚,萧珪不禁有了一点两眼昏花之感。虽然它的度数仍与后世的蒸馏白酒没得比,但也是醇香劲道十足!
与萧珪饮下这一大碗之后,薛楚玉又和他身边的部曲弟兄们,一同举碗豪饮去了。
萧珪真有一点叹为观止,这些人喝酒真是太奔放了!
“啧啧,奇迹呀!”薛嵩在萧珪身边小声的叫嚷。
萧珪有点好奇,“什么意思?”
“想来,我也给我爹做了二十年的儿子了。”薛嵩小声的说道,“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阿爷给我的朋友敬酒。”
萧珪笑了一笑,“上门就是客,这有何稀奇?”
“太稀奇了!”薛嵩小声道,“你是不了解我阿爷。他从来不苟于言笑,在他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从来不会装腔作势,更加不会奉迎于人。如果不喜欢一个人,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如果喜欢,他或许会稍加搭理。如果他主动来向一个人敬酒,那只能证明……”
萧珪更加好奇了,“证明什么?”
薛嵩正色说道:“那就证明,我阿爷对那个人,特别的信任,甚至是,特别的敬重!”
“瞎扯!”萧珪顿时笑了,“我一个黄口小儿,既无官爵高位,又无功绩名声。你阿爷顶天立地的一个英雄人物,有何理由敬重于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薛嵩道,“我只知道,我阿爷从来不做无缘由之事。他对你如此礼遇,定有他的道理。”
萧珪只是笑了一笑,并未多言。只在心中想道:刚才我与薛楚玉谈了许多,其中有话些话题既涉及到了政治敏感,也涉及到了薛楚玉深藏于内的心事。在一些世故的人看来,我说的那些话很有“交浅言深”和“班门弄斧”的嫌疑。但是薛楚玉非但没有介意,还非常谦虚的表示了接受。
从这方面看来,薛楚玉至少不是那种腹黑世故的老官油子,更没有薛嵩说的那样刚愎自用,老来顽固不讲道理。
在萧珪看来,薛楚玉之为人,还是比较光明磊落,心胸坦荡的,颇有几分英雄豪杰气!
看到萧珪不说话,薛嵩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他用手肘撞了撞萧珪,小声问道:“我阿爷跟你谈了一些什么?”
萧珪故意斜睨着他,“大人说话,孩童打听什么?”
“我!……”薛嵩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好玩,咧着嘴瞪着眼,脸皮直抽抽,却又说不出话来。
萧珪被逗得呵呵直笑。
“既然你都这么说,行!”薛嵩有点恨恨的道,“那我以后,就管你叫老萧了!”
“没大没小。”萧珪笑着骂道,“叫叔叔!”
“我呸!”薛嵩实在忍不住啐了他一口,“真不要脸!简直师可忍,叔叔不可忍!”
萧珪一阵大笑。
片刻后,有一位老兵拿来一把二胡,拉起了一首曲子。薛楚玉等人都听着津津有味,时不时的拍手叫好。
薛嵩指着那个拉二胡的老兵,对萧珪道:“萧先生,他拉的那个琴叫奚琴。你见过吗?”
萧珪不由得笑了一笑,我非但见过无数次,刚好还会拉!
二胡就是在唐朝的时候,由北疆的奚族传入中原的,所以被称为奚琴,有时也被笼统的称为“胡琴”。在如今的这个年代里,认识奚琴的人确实不多,会拉的人就更少了。
“萧先生笑什么?”薛嵩好奇的问道。
萧珪淡然道:“没什么。莫非那是个奚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