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这样的。”薛嵩说道:“我阿爷的那些部曲老兵,大多年岁已高都已心无杂念,只想跟着我阿爷一起安心养老。唯有孙山的年纪最小,正当四十而壮。我阿爷不想将他关在这座老宅里,平白的荒废了年华。刚好我也觉得,你身边正缺一个这样的人有个照应。我跟孙山说了,他倒也愿意跟你。我阿爷也表示了同意。这都几全齐美了,你就收下他吧?”
萧珪说道:“我一介山野闲人,收下他岂不是更加荒废他的盛壮年华?”
“那可不一定。”薛嵩说道,“你不是想要经商赚钱吗,走南闯北的身边总该有个护卫吧?万一你出门在外,家里的尹阿婆与奴奴有人保护,也终归不是坏事吧?再说了,孙山都快四十岁了也还没有娶亲生子。为此,我阿爷心里一直都过意不去。你若将他带走,以后给他寻个女人成了亲、生了子,也是成人之美的好事。连我阿爷,都会感激于你。”
萧珪寻思了片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好吧!”
薛嵩大喜,连忙拉着萧珪回到客厅,“阿爷,孙山,萧先生答应了!”
孙山立刻走到萧珪面前,一板一眼的双膝跪下,磕头,“孙山,拜见主人!”
“孙山,我今日就当着薛将军的面答应,暂且收你做我部曲,期限不定。”萧珪说道,“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要重回薛将军身边,我都同意。”
孙山拜在地上不起,“孙山,拜谢主人!”
薛楚玉说道:“萧公子,一仆不事二主。孙山既然跟了你,以后就是你的人。无论他要做什么,都必须服从于你的意志。凡事,轮不到他来做主。”
萧珪对着薛楚玉叉手拜了一礼,“晚辈多谢薛将军!”
孙山转过来,给薛楚玉磕头,“孙山拜别……薛将军!”
萧珪不由得对他侧目而视。
因为他听到,孙山竟然是在更咽了。
薛楚玉虽然不动声色,但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了不舍,还有一些淡淡的哀伤。
他轻轻的挥着手,“走吧,孙山。”
“薛将军,一定要多加保重!”孙山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把头砸得砰砰作响。
“走吧,走吧……”薛楚玉仍在摆手。
“孙山,告辞了……”他又磕了好几个头。
薛楚玉站起身来,自己先走了。
薛嵩连忙上前拉了一下孙山,说道:“我阿爷都已经走了。”
孙山仍是趴在地上不起,呜呜的哭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
萧珪静静的看着,却不动脚,也不催促。
这样的铁汉子,恐怕一辈子也难得这样哭上一次。就让他哭个痛哭吧!
过了好一阵,孙山收拾停当了。萧珪便与他各牵着一匹马,走到了薛府的门口。
老七叔和其他几位老兵,一同过来相送。
他们整整齐齐站成了一排,一言不发,只是抱拳一拜。
好不容易才止住哭泣的孙山,眼泪又哗哗的下来了。
他站作笔直,对着这些往日的袍泽抱拳一拜,“孙山走了。老哥哥们照顾好薛将军,各自珍重!”
“孙山珍重!”老兵们整齐道了一声,然后都走了。
孙山挥袖抹泪,然后过来牵住萧珪的马,“主人,请上马!”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微然一笑,踩着马蹬翻身上马,“孙山,我们走吧!”
“是!”孙山大声应了一喏,骑上了马。
二人刚要走,薛嵩连忙大喊了一声,“老萧!”
然后,他追到了门外。
萧珪回头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和你多说几句话吗?”薛嵩走上前来,轻叹了一声,说道:“再要见面,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萧珪笑了一笑,“你怎么像个娘们儿?”
“呸,你才像娘们儿!”薛嵩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嘿嘿的一笑,说道:“回去见了奴奴,替我问好。”
“知道。”
“她若问起我,你就告诉她。待我有空,定然会来看她。”
“知道。”
“还有还有!我在小赫连那里的两个相好,见了她们,也替我问好。”
“你有完没完?”
薛嵩呵呵一笑,退后了两步,一巴掌拍在了马臀上,“好了,走吧!”
萧珪回头,冲他微然一笑,“保重,兄弟。”
薛嵩突然站得标直,对萧珪叉手弯腰的拜下,“薛嵩拜别萧先生。还衣先生,多加保重!”
萧珪呵呵一笑,骑着马,带着孙山,一同走了。
薛嵩弯着腰拜了许久,才慢慢的站直了身体。抬眼一看,萧珪二人都已走远了。
“哎!”薛嵩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然后又呵呵一笑,“这个满肚子坏水的混帐先生,总是欺负我、戏弄我、甚至还揍我。但我居然还会舍不得他走……这可真是,咄咄怪事啊!”
稍后萧珪就与王忠嗣、小赫连碰了头。二人见到多了个孙山也是惊讶,萧珪便如实告诉了他们。
王忠嗣说,为将之人把自己的部曲看得比骨肉兄弟还亲,从来不会轻言离别。薛老将军会把孙山送给你做部曲,足以见得,他老人家对你颇为器重。
萧珪就问,“那你的部曲呢?”
“曾经我有二十个私人部曲。那也就是二十个,出生入死的骨肉兄弟。”王忠嗣笑了一笑,说道,“但是郁标川一战,他们战死了十五人。剩下的五人全部带伤,我让他们全在我的家里休养,请了京城最好的医郎给他们医治调理。现在我仅仅只是担任一个闲职,所以我不许他们出门跟着我。”
萧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心中想道:薛楚玉把他最亲密也最信任的部曲兄弟都送给了我,究竟有没有深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