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萧嵩都已经钓了半篓的鲫鱼,萧珪与李适之总算是从帐篷里出来了。
萧嵩看着他们笑了笑,问道:“二位躲在帐篷里说了半晌的悄悄话,可有得出什么结论?”
萧珪面带笑容的坐到了老爷子的旁边,拿起鱼竿抛钩入水,说道:“我们决定,投降。”
“你说什么?”萧嵩惊问道。
李适之呵呵直笑,说道:“老相公,君逸的意思是,退避三舍,以退为进。”
“我不听这小子胡说了。”萧嵩满脸不爽的瞥了萧珪一眼,说道:“大尹,你说。”
萧珪呵呵直笑,乐得安心钓鱼。
李适之应了一声“是”,然后说道:“君逸的意思,由他主动出面抢在言官上疏之前,奏请圣人,暂缓长安三大殿之修缮之事。”
“暂缓?”
很显然,萧嵩听到了这两个关键字。
“是的,暂缓。”李适之说道,“翻修长安三大殿,并非是圣人的一时心血来潮之举。上一次的长安宫殿整修,还是高宗皇帝继位之初,距今已有近百年。现在,长安的殿宇已经多有残破,有些甚至已经不能住人,否则将有墙塌人亡之险。这可不是大唐帝都之皇宫,该有的景象。或让异国的使臣看到了,都要轻视我大唐之国威。”
萧嵩沉默不语,点了点头以示认可。
“李某的意思是,长安三大殿的翻修,势在必行,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李适之说道,“既然圣人已经把这项工程交给了元宝商会,君无戏言,那就绝无再行收回的道理。但是言官奏请圣人停修殿宇,也是出于国计民生之考虑,确是正理,圣人也无法拒绝。君逸现在主动提出暂缓宫殿之修缮,便不会让圣人在国计民生与信守承诺这二者之间,左右为难。三大殿的修缮工程,迟早仍是属于元宝商会的。并且,圣人也会因此欠下元宝商会一个人情,早晚必将偿还。这或许,也会有利于洛水工程之谈判。此一举,老相公以为如何?”
萧嵩略作寻思,点了一下头,“好。”
得到了认可的李适之信心大增,再又说道:“至于洛水工程被停一事,我二人商量之后一致认定,这并非圣人之本意。圣人只是担心洛水工程在正月初三复工,会再度加重武惠妃的病势。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出于这一层考虑,圣人才被迫叫停洛水工程。现在,圣人一定是在苦盼君逸回京,替他解决这一重大难题。”
萧嵩一扭头看向李适之,“这话怎讲?”
李适之连忙叉手拜了一礼,说道:“老相公恕罪。先前李某和君逸,都忘了将一件事情告知老相公。”
“何事?”
“大尹,这件事情还是我来说吧!”萧珪说道,“老爷子,不是我们非要隐瞒于你。实则是,当我得知青鱼石已经不是秘密的时候,便以为李大尹已经把我二人昨夜所说之事,全都告诉了你。而李大尹又是一个实诚厚道之人,他认为,既是机密之事他就得负责保密,不能背着我再对别人去讲。如此阴差阳错,我二人就都没有对老爷子讲。”
“老夫不怪你们。”萧嵩道,“究竟何事?”
于是萧珪,就把皇帝在过年之前招他进宫,叫他前去搬请张果老的事情,对萧嵩讲了。
萧嵩闻言也是微微吃了一惊,说道:“这件事情,老夫确实是刚刚才听说。如此说来,洛河风水,当真是与武惠妃的病情有关?”
“这个,我无法断言。”萧珪说道,“但是,无论武惠妃是真的生病,还是行的一出苦肉计在故意装病,只等张果老一来,便能见得分晓!”
萧嵩道:“你何以如此断言?”
萧珪道:“因为张果老不仅修道有成,懂得一切奇门异术。他老人家还有一手,能令御医望尘莫及的,精湛医术!”
“原来如此!”萧嵩点了点头,说道:“但是,倘若张果老也解决不了,洛河风水之难题呢?”
萧珪淡然一笑,“既然当世活神仙都解决不了这个难题,那就是武惠妃命里该绝。圣人,也就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了。”
萧嵩皱了皱眉,“你就不担心圣人,会彻底的废止这一工程吗?”
“绝、无、可、能。”萧珪一字一顿,说得斩钉截铁。
萧嵩与李适之颇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各自沉默的寻思了片刻,又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以示对萧珪的认可。
此刻,在场三人都已经是心知肚明。
圣人确实非常的宠爱武惠妃,但如果非要他在江山与美人之间做出一个抉择,他肯定会选择前者!
萧嵩会已经做了多年的宰相,与皇帝打的交道数不数胜。李适之是皇帝的本家兄弟与心腹之臣。他二人对皇帝的性子,都是颇为了解。
萧珪之所以敢于做出如此肯定的结论,是因为他对历史上的李隆基,实在是太了解了。
仅举一例来说,李隆基与杨玉环的爱情故事,千古以来传得沸沸扬扬。诚然李隆基确实很爱杨玉环,但马嵬驿兵变的时候,他还不是一狠心就把杨玉环给杀了,借以平息那些哗变士兵的愤怒,从而暂时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和皇位?
其实不光是美人,还有亲情、友情、道义或者说一切东西,只要它与江山发生了冲突,李隆基的抉择从来都是清晰无比。
没有什么,能与他的江山相提并论!
三个人,都出奇的沉默了好一阵。
直到萧珪挥提鱼竿拉起一尾体型颇大的鲫鱼,萧嵩才再一次打开了话匣,笑呵呵的说道:“君逸,还是你厉害!”
“老相公所言极是。”李适之也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萧珪笑道:“这一条鲫鱼,吓到你们了吗?”
“是啊!”萧嵩以手抚髯,意味深长的笑道,“它太大了。老夫在此垂钓多日,还从来没有钓起过,这么大的鲫鱼!”
李适之也心领神会的笑了,说道:“别说是钓,我连见都没有见过!”
“二位真是,少见多怪。”
萧珪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从鱼钩上取下鱼儿来扔进了鱼篓之中,再又挥竿,抛饵下水。
萧嵩与李适之相视一笑,便也不再多言,各自安心垂钓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