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沉默着没说话。
“老师对于我的提议,您有什么疑虑吗?还是担心主上会反悔?如果是这样,我觉得您多虑了。”
百子罗顺势这么说着。
虽然很遗憾,但是百子罗前后思索过,以那人谨慎的性格和行事,加之时间上他们来迟了数月,现在那人恐怕已经离开大武国了。
可他和老师也并非是一无所获。
这么多日的搜寻下来,有关那人的武功乃至性格,行事风格都已经非常清晰,如今还添上其人擅长机关术,以及身边跟着一个小孩,且伪造过边境通行文书等讯息。
百晓堂的情报网遍布天下,所以他提议在各国加派人力,只要那人再出手,不管是在北方十五国,还是东海群岛,一定能有消息。
而且就这么上报,想必主上也不会苛责。
毕竟对手是那么谨慎缜密之人,老师能将事情查的如此透彻,不顾重病的长途奔波,已经是竭尽全力,想来老师想要的真相,以主上的气度,肯定是不会反悔的。
密室里空气稀薄,待久了有些难受,可凌君仍站在其中,听着百子罗的说话,可他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那片空荡荡的空间。
其实百子罗说的不错。
就这么回去,给百君侯一个交代,自己多半也能得到想要的。
可就这样回去吗?
不,凌君完全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不知不觉中,其实凌君的思考已经完全没入进这次的案件里了。
执着到执迷,执迷到痴迷。
非黑即白的世界里,真相,至高无上。
“可我们真的已经找到真相了吗?”凌君喃喃自语。
随后,凌君站起身,沿着阶梯,走到了厨房,时而看看那些酒瓮,时而看看地上的门轴。
·····
·····
两天后。
上京城外深山。
百晓堂案楼。
白右使从百霜岛上归来,恭敬的单膝跪下,朝前奉上一具木匣。
木匣颇为修长,用料为南方沼泽森林深处的大工木,按照规制,这是大武国皇室专用的木料。
正下着棋的百君侯侧首看了一眼木匣,他的棋桌边则是早已拆封过的,百子罗亲手写的回信。
凌君想要的真相就在木匣里。
从百子罗的回信里看,凌君已经在那间书画店里待了两天两夜了,加上此前的病状,和长时间不间断的思考案件导致心力交瘁。
按照百子罗的形容,以凌君这样的状态,要是再不回总堂接受诊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百子罗在信中除了完整交待了此行所获,以及日后如何查找那个高手以外,就是想请主上赶快让老师回总堂,接受医治,语气用句中充满了恳求的意味。
百子罗对老师的执着,甚至可以说对真相病态一般的追逐,到了不顾性命的地步,既无法理解,也无法劝阻。
他能想到的人,只有主上,也只有主上有能力把老师劝回去,接受医治。
百君侯对白右使说道:“子罗比起百澄明,差在性子偏向仁善,没有百澄明那股杀伐的气势,好在他还年轻,慢慢磨练吧。至于凌君···他确实老了,也尽力了,我无意苛责于他。”
白右使藏于白纱后的双眸稍抬,问道:“主上打算怎么做?”
百君侯平静道:“在霜雪国的时候,方侯建议我食言而肥,莫管那些所谓的霜雪王族,而我回答他说,人为什么要对蚂蚁食言?”
说着,百君侯缓缓起起身,抬头看向门外的天际,想起与二十多年前和凌君见面时,那双似鹰一般的眼眸,接着道:
“连地上的蚂蚁我都不会食言,对天上的苍鹰我自然能更不会说谎。王的谎言,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我本想用对白芳的方式对他,算是略表歉意,可他的执着,实在让我惊愕,也罢·····记得子罗是百澄明的侄子吧?”
白右使不知道为何主上突然这么问了一句,但还是答道:“是的主上,单以血脉论,百澄明和子罗属于一系。”
百君侯淡淡道:“百澄明的双亲,也就是子罗的爷爷和奶奶,都是死在我爹娘手里的,他们那一脉和我们宗室,虽然明面上不说,隔阂还是在的,子罗又是这一代后辈里资质最好的,这些年,这是他第一次用恳求的态度与我说话···右使,用红鹰传我的话。”
“主上请说。”
“就说···凌老查案,尤擅见微知著,可是世上事成于斯者,亦毁于斯,这二十年来你苦求真相而不得,我知道凌老一直以为是自己没考虑全面,有所遗漏,可凌老可曾想过,不是你没想到,而是想得太多?如果凌老想知道真相,便请回来吧。”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去发信吧。”
·····
·····
“还是没能找到吗?”
等到白右使离开,百君侯默默自语。
可惜了。
百氏之衰,不可避免,然,衰千载,而有君侯出!
与之弈,有同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