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场负重的狂奔,需要不停地在每一个岔路口做出选zé。而每一个选zé,都将通往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命运之路。
就在云家暖棚里,云玥端正地盘坐在黄瓜架下。没用椅子,特地吩咐在地上铺了一张毯子。夏菊跪坐在旁边,面前放着一张小几。上miàn有一个云家常用的红泥小火炉,淡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铜壶的底部。水开了,伴随着白气发出轻微“滋”“滋”声。
李斯跪坐在云玥对面,面前也有一方小几。上miàn除了陶杯一盏,别无他物。如果有心人看到会极度吃惊,因为这是正式奏对的格局。一般都用在主上与家仆之间,今日之场面若是传扬出去,可谓骇人听闻。还从未有云玥这样的侯爵,可以纳李斯这等官职之人为仆的先例。
“孔曰:仁。孟曰:义。李斯认为,这世上的仁义只能在道德上束缚住人的手脚。而道德是建立在人性本善的立场去看待百姓。可百姓没有接受教化,他们没有什么道德标准。千百年来,生存对百姓们来说都是最为重要的事情。所以,许多地方就有了圣人所言的礼崩乐坏。
为了生存下去,有人巧取豪夺杀人放火,有人出卖灵魂**以色娱人。这一切都是本能使然,若要这个世界有秩序国富民强。便要制定一种规则,这便是商君之法。
然商君之法虽好,却又有些矫枉过正之嫌。秦法过于严苛,已然使得秦人循规蹈矩。商君之法在大秦已然施行百年。百姓已然习惯此种生活。若是日后大秦统一六国。怕是六国百姓不堪苛政。若是天xià百姓反秦。那任凭大秦将士再过勇武,也是无用。
以李斯看来,治国之法乃是恩威并重。治大国,必然先治官。朝廷政令千万条,都需要官来施行,吏治才是一篇大文章。”
若是时间再向前几百年,这活脱脱便是李斯的隆中对。云玥震惊了,历史留名的家伙果然不同凡响。此番言论真是字字珠玑。尤其是对历史走向的预测既然达到了惊人的准què。历史上,大秦帝国正是在秦始皇这位强力人物驾崩之后,原六国百姓不堪秦国苛政。以致天xià攻秦,才造成大秦历二世而亡。
“先生所言,皆是建立在人性本恶的基础上。可据云玥所知,先生出身儒家。儒家讲究的是仁和恕,所谓人之初性本善。也就是说,人在懵懂时期,都是性情善良之人……”
“呵呵呵!人之初,性本善也好。性本恶也罢。只要有许人多的地方。必然会有一种秩序出现,天地运行蕴含着大道至理。而朝廷。也就是大王。便是制定至理的天,儿这些规则有好有坏。有利自然也有弊端,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
就好比一个人,十恶不赦之人此生也做过好事。心地纯良之人,或许也做过恶事。有些时候,好中藏着坏怀中也藏着好。好好坏坏,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捋得顺呢?”
李斯好像好久没和人如此谈话,说道狂放处捋着胡子一脸自得。
同样的话,他在魏国说过。在吕不韦面前说过,甚至还想找个机hui在庄襄王面前说过。可魏国安离王听了,只当是一介腐儒的妄言。吕不韦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们都以为,自己做的事情要么成要么败。哪里会有,好就是坏坏就是好的说法儿。至于见庄襄王,他就没有机hui单独见庄襄王。有些打击面过于广大的话,他还是不敢说出口。若是被大秦权贵听到,他们可不管你是什么天才,鬼才,统统让你变劈柴。
如今来见云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玉山没办法待了,都是些寒门子弟。即便教出来能够做官,也只能是微末小吏。没前途啊!本以为来秦国,傍上了吕不韦自己便会有一条金光大道,一展胸中抱负,却没有料到。吕不韦将自己的学问弃之敝履,他信任的是茅焦而不是李斯。
前途好像无月的黎明前,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得一塌糊涂。正在李斯心灰意冷,准备在玉山苦熬每日两餐一宿打发掉一生时光。却不料天上掉下个云侯爷,能征惯战刚刚崛起。
一切的一切都符合李斯的期望,能征惯战又有自己的封地。将来的成就一定不会差,这个战国就是强者为尊。能打仗总是会出头,例如白起例如廉颇。
最为重要的是,云家属于刚刚崛起。没有那些豪门大户的底蕴,正是求贤若渴的阶段。自己这个时候来投奔,正是好时候。北地平凉虽然地广人稀,但谁又能说得准,这位创造了许多奇迹的侯爷不会再制造一些奇迹出来?
在拜访了几次之后,这位李斯大人居然在云家住了下来。这也算是豁出去了,念及李斯先生一向积极要求进步,有没有脸都难说,更别提要不要脸。
“李斯先生的才名与学问,云玥知道了。可先生要知道,云玥此去北地。与其说是就藩封地,更不如说是避祸。咸阳城我是待不下去了,只能远走蛮荒之地开创自己的一片天地。创业艰辛,北地苦寒。就是不知道先生能否受得了这份辛苦。”
创业从来就是一个艰难的活计,云玥深知这一点。李斯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云玥清楚得很。万一这位先生创业一半跑了,那麻烦就大了。他的破坏能量,比起穷奇来不知要大多少个量级。这人读书越多,破坏能量也就更大。李斯他娘的就是这年月的核武qi!
“只要云侯愿yi带着李斯走,李斯定然附于侯爷尾翼之上。只盼侯爷遨游九天之上时,能够带着李斯一起飞行便好。”
好,很好!你既然舍得死。老子就舍得埋。伟大的秦始皇能是一个小偷加地痞。那么李斯自然也可以给自己打工。反正这个空间的历史逻辑有些混乱。按理说赵惠文王早就该死。现在却大大方方的活着,还做了自己的便宜老丈人。估计这时候,正在邯郸咬牙切齿跳着脚的骂自己。
“既然李先生不嫌弃,便与云玥一同前往平凉。日后平凉城就是你的家,但有所成必不负先生美意。”云玥站起身来,向李斯伸出手。
“啪!”两只手掌拍在一起,这代表云家正式接受李斯成为一员。当然,能不能是核心成员还待考察。
要走了。或许再也不回来。这些天家里家外都是奶奶操持,云玥怕奶奶累坏了,自己躲在书房里疗伤后院说不定还怎么个乱法。脑子里幻想的鸡飞狗跳墙的情形没有出现,只有一群井井有序的仆役。
该装牛车的装牛车,该装马车的装马车。一行行一列列,愣是安排得滴水不漏。姑姑婶婶们都在忙碌,却不见奶奶和几个小丫头。
几步窜到屋里,才看见奶奶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云玥这才发现,自己每天随意涂抹绘画在绢布上的图样,都被奶奶一块块精心保存起来。用麻线穿了。分门别类的穿成几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