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舫将事情由来简单概述一番。刘总管却一把捻起银白胡须,微微晃了晃神,突然嘲他道:“我瞧你聪明灵动,怎会愚钝,定是他们瞧错了。”
秋舫微感警惕,却未有所表现,反是尴尬地沉吟道:“刘爷爷说笑了,小子终究没有修道的命,不过这样一直留在墨宗,倒也不差。”
“墨宗虽然不以墨经闻名于世,但不代表墨经便一无是处,小姐竟然已传你心法口诀,还是不要枉顾了小姐的好意才是。”
刘总管目光恳切,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却让秋舫更是摸不着头脑。在他眼中,刘总管并不像是一个修真者,之所以能在墨宗做到如此高位,凭借的应当是为人处世的机敏,而非境界。因此这几句话从他口中说出,秋舫不免觉得别扭。
“你们在聊什么?”
九清捧着一叠干净整洁的衣衫,定定地看着正谈笑风生的二人,快步走了过来。
“谷芽运气不错,小姐传了他墨经。”刘总管指着秋舫说道。
这不说不打紧,一说却令九清的脸上风云变幻,惊讶、喜悦、失落纷纷从她清秀的脸颊一闪而过,最后捧着衣衫的手臂竟也跟着颤动起来。
“那可真是恭喜。”九清收拢情绪,松开抿紧的红唇,淡然说道。
“谢谢九清姐姐。”秋舫看不明白九清脸上的阴晴变化,但他也不便追问,便是随口道了声谢,既谢九清的祝贺,又谢她为自己递来换洗的衣衫。
刘总管将这一切瞧在眼里,心底默默叹息一声,他活了这般岁数,又何尝看不明白这些少男少女心中所想。
且不说仙凡有别这样虚无缥缈的话,就在这方人间,修真者与普通人看似脚踏同一片土地,实则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二者之间,寿元、习惯、层次均有着天壤之别。
此时的九清,开心自然开心,却为二人未来或许会完全不同的道路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今夜人多,你们都去帮帮忙。”
刘总管打断九清的思绪,朗声说了一句,便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
暮色四起,一钩弦月投入湖面,烟笼寒水,凉风阵阵。临水而建的厅堂里人声沸腾,坐满了风政邀来的贵客。
秋舫和九清侍立在外,感受着湖面袭来的凉意,冷沁心脾,九清没有修行的底子,不禁裹紧衣裙,再抬眼望着明月,突然沉声道:“谷芽,你日后会了法术,大概就不再当下人了。”
“姐姐说笑,不管会不会法术,不也都是墨宗的下人。”秋舫微微一愣,旋即浅笑道,微风撞入他的怀里,只觉得有几分清爽。
九清生硬道:“不一样的,下人就是下人,你看那些弟子们,可会将我们放在眼里。”
在这话里,秋舫听出了几分幽怨,他悄悄挑了挑眉,安慰道:“可他们出生入死,看着风光,活得没咱们这般踏实。”
近些日子,秋舫见得多了,感悟也跟着多了,修真之人动不动就会卷入纠纷的漩涡,一不留神,可能小命就得没了。
“那你想要风光还是安稳?”
九清突如其来地问道,一双清澈的眸子怔怔地盯住秋舫,好像含着几分期许,又好像藏着几点不忍。
秋舫愣了一下,他好像察觉到一些什么,又好像瞧不明白对方的神情,竟将目光收回,反望湖面,眼神恍惚,呢喃道:“都不要。”
见秋舫两者皆可抛,九清不禁起了兴致,追问一声:“那你要什么。”
“我要...当个小道士。”
秋舫的目光依旧落在湖面,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
他的回答别出心裁,却逗得九清一笑,轻声道:“小道士,那就得守清规、背戒律,不能结婚生子,也不能喝酒吃肉了。”
听九清这般说来,秋舫倒突然生出几分纠结,换做以往,这并不能成为他的顾虑,然而如今,喝酒吃肉这些事虽然还不足以让他牵挂,可结婚生子四个字却让他蹙起了眉头。
不知何时,他的脑海中又钻出傅芷的笑脸来。
不过片刻,他又狠狠地甩了甩头,企图将傅芷的笑颜从脑海里挤出去。
“谷芽?”
九清见他神色有异,关切道。
秋舫应了一句,觉得思绪有几分困顿,便是随口说道:“反正我也无牵无挂,随便吧。”
九清闻言,先是深深望了他一眼,也跟着叹息一声,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湖面。
二人的话题就此打住,但今夜的故事却不会停息。
秋舫的右眼突然跃动一下,几要冲出眼眶,他心中大骇,正欲悄然伸手为自己画一张符时,不远处的厅堂中却蓦然走出一人。
此人身着白裙,身姿婀娜,手中捧了一柄油纸伞。
她出门时,同样瞧见了怔怔站着的吴秋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