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的语气很是平淡,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恭敬姿态。
甚至连一个“请”字都没说,生硬的有些过分。
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大魏朝的刑部尚书王羡渊,而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芝麻小官。
可王尚书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仿佛对方本就该是这样的态度,多一份客气都是多余。
因为他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当今神皇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以太监的身份却被获封将军封号的人。
老太监叫曹人往,大魏三朝内府总管,人间用刀第一人,也是一位早已在很多年前便已登上八楼的超级高手。
身后所掌管的摘花营,有监察朝廷百官之责,是当今神皇获得情报的最主要来源。
可以说大魏朝每一位文武百官的家里面,都有着摘花营的影子。
他们化身万千,或许是管家,或许是丫鬟,或许是厨子,又或许,他们是被监察对象的枕边人......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也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哪,但他们确实无处不在,像是悬停在百官头顶的一把锋利铡刀,随时可能叫他们人头不保。
哪怕是某位大官夜里做梦时说过的一句话,第二天都可能会传到神皇的耳朵里......有摘花营在,百官不宁,对那位曹公公,文武百官更是畏惧到不行。
无论是自身实力还是所拥有的权利,曹公公都大到离谱。
即便是当朝首辅大人都不愿意轻易招惹他,更何况是王尚书?
所以在这位似门神一般守在神皇寝宫外的曹公公面前,王尚书尽量保持着低调的姿态,他挥手赶走随行的马夫,随后望向了曹公公,问道:“敢问曹公公,都这么晚了,陛下还在召见谁?”
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尽量保持着缓慢的语速,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的急迫。
“执笔人大司长秦逍遥来找陛下,说有要事禀报。”
曹人往的眼神在王尚书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说道:“尚书大人要是等不了,不妨先回去歇着,等陛下空下来老奴会去通报一声。或者,你有什么话需要代传?”
“秦逍遥?看来也是为了昨夜的刺杀案而来。”
王尚书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麻烦曹公公了,我在这等着就好。”
声音中听不出多少情绪,只是眉眼之间的疲累之色要更加浓厚。
曹人往依旧双手拢袖,整个人笔直的伫立在原地,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他本身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听王尚书这般说,他便也乐得清静,眼神很快从对方身上挪开,继续扮演着沉默。
夜色愈沉,风从未知之地吹来,兴起凛冽的寒意。
曹人往身着一件单薄的内宦官袍,立身寒风之间岿然不动,呼吸始终保持平稳。
偶尔抬眼,会发现他的双瞳之间有一道清亮透彻的刀光闪过,转瞬无踪。
王尚书却已经有些抗不主冻了。
未曾修行,哪怕心性再怎么坚韧,身体也绝对无法忍受这带着春寒之意的冷风。
他下意识裹紧了身上那件绯红官袍,准备往角落里站一站,寝宫的大门却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伴随着“吱呀”一声响,一个穿着黑袍,头上戴着一件笠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瞧这一身打扮,典型的执笔人造型。
“秦逍遥!”
王尚书只看了他一眼便迅速转过头去,本被寒意侵袭的身子稍稍挺直了些。
刑部和执笔人向来不和,他与秦逍遥虽然从无正面冲突,但各自身为两方势力的幕后老大,彼此之间多少有些难以言说的隔阂。
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互不打扰。
秦逍遥也注意到了王尚书的存在,但他却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反而伸手压下了头顶的笠帽,将整张脸完全遮住。
黑夜笼罩下的身影显得深沉且落寞。
并且带着几分孤傲。
曹人往睁开了微微眯起的双眼,眼神随之落在他的身上,“秦司长,陛下有何吩咐?”
“陛下累了,已经歇下了,让我与曹公公说一声,今夜不再见任何人。”
秦逍遥的声音刚一落下,站在一边的王尚书顿时皱起眉头,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直接跨入未曾关闭的寝宫大门,曹人往却很诡异的出现在了王尚书面前,“尚书大人,明日再来吧。”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王尚书,身上的气息比这片夜色还要清寒。
已经下起了逐客令。
王尚书抬起头,眼神中破天荒出现了一丝怒意,“曹公公,本官等了这么久,好歹进去通报一声!”
他那平静无波的心湖间突然泛起了一层微微的涟漪,显得有些躁动。
曹人往不以为意,摇摇头,“尚书大人,别让老奴为难......你也听到了,陛下说他累了。”
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王尚书莫名的恼火,却又不敢真的发作。
“尚书大人是为昨夜的刺杀案而来?”
秦逍遥突然开口,隔着笠帽传来的声音显得沙哑且空洞。
曹人往此时已经将寝宫的大门给重新关上了,双手再次拢入宽大的袖袍之间,恢复了笔直的站姿。
高大的身躯伫立在那里,给身形苍老瘦弱的王尚书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
本能性的侧过身去,王尚书压下心头隐怒,开口道:“秦司长不也是?执笔人探案向来极有效率,不知是否已经找到刺客的下落?”
他的神情看似古井无波,心中的那片涟漪却逐渐汹涌成波涛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