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天师下诏狱了?”
严府书房,严嵩勐地直起腰,眼睛瞪大,那深刻的眼袋好似都展开了。
得到消息后立刻前来汇报的严世蕃,震惊之色也没有消退:“千真万确,锦衣卫亲自出手,在城郊道场拿的人,听说那些正一道士都与陶仲文翻脸了!”
严嵩道:“这才多久……真人府和龙神庙建好了么?”
身为工部侍郎,严世蕃对于工程的进度一清二楚:“一半还没到呢!”
严嵩倒吸一口冷气:“也即是说,距离李时珍第一次入京,至今还未过半载,那位天师就要倒了?”
严世蕃啧了声,都不禁感叹:“是啊,本以为再怎么也要等到开府,双方争斗数年,才有个结果,真没想到如此之快!”
在婢女的搀扶下,严嵩缓缓起身,踱了几步,挥手让房内的侍从全部退出,才低声道:“陶仲文犯了何罪?可有挽回的余地?”
“父亲想要施恩于此人?”
严世蕃立刻摇头:“犯了何事捂得很严实,至今没有查到,但可以肯定是陛下的命令。”
“之前陆炳在东南遇险,陛下都没有过多惩戒,只是对那位天师冷澹了许多,如今直接拿人,绝对是天大的过错!”
“孩儿猜测,是献给陛下的丹药里,检查出了一些蹊跷,这种事情,我们绝对不能往上凑!”
严嵩想起之前御赐的灵丹,自从服用后,还挺回味的,想着再沾沾光,结果就没了……
好的丹药只给一回,坏的倒是时常赏赐,如此自私的陛下,又会因为何事,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无论原因是什么,严嵩都知道儿子说的没错,幽幽地道:“你所言不错,是为父想岔了,现在的陶贼沾不得,只可惜如此一来,道门之内遏制李时珍的就没有了……”
严世蕃知道,这位老父亲真正在乎的,不是陶仲文的死活,而是李时珍的权势膨胀。
换成以前,他会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现在眼见陶仲文莫名其妙地倒台,他都升起了浓浓的忌惮,眼珠一转:“父亲,接下来一旦李时珍当上天师,要委屈你在陛下面前,做出些支持乃至讨好的姿态了!”
严嵩眼睛重新眯起:“郑伯克段于鄢……”
严世蕃冷笑:“此人与锦衣卫走得很近,听说对陆炳有救命之恩,如果身为首辅的父亲,接下来再做出交好之势,天师之位定然当不长!”
严嵩微微点头,重新回到躺椅边:“陛下确实不会容许这等臣子的存在,此法又不得罪这位道门新贵,只是火候难以把握,千万不能被看出来。”
严世蕃笑道:“怎么会看出呢,此前我工部用天师的钱财修真人府,本来也是表明了支持的态度,现在……”
刚说到一半,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管家匆匆入了书房,凑到面前禀告。
这位小阁老听了后,童孔勐然涨大,消化片刻后,才对着有些耳背的严嵩道:“陛下亲迎李时珍入西苑,正在设宴!”
严嵩原本都躺下去了,在极度震惊下,再度支棱起来:“亲迎?他凭什么?”
严世蕃眉头紧锁,思索许久,终究摇了摇头:“猜不透……猜不透……”
这位号称最擅于揣测皇帝心思的鬼才,也不明白嘉靖为何会做到这个地步,陶仲文最得宠的时候是一人兼领三孤,位极人臣,都没有如此待遇,以天子对待臣子的压制,更不会如此过分热情……
严嵩没有空想,直接做出决断:“现在就入宫!”
严世蕃重重点头:“我陪着父亲一起去!”
作为奸臣,这个时候的行动力一定要拉满,严家父子坐上轿子,一路颠颠的往西苑而去。
进入之后,加以通报,唯有严嵩才有资格往南台,严世蕃只能在内阁值房中等待。
南海位于西苑南部,主要的亭台楼阁都集中于瀛台。
到了清朝,康熙、乾隆、慈禧和光绪,常常就在这里活动,到了清朝末年,戊戌变法失败,光绪更是被慈禧完全囚禁于此,后来死在了正殿涵元殿中。
当然,现在这个年代,涵元殿还没有建立,西苑南部的开发,也明显不如中海和北海。
但并不代表选在这里不好。
恰恰相反,嘉靖最为重视的地方有两处。
一处是精舍,打坐修行之地,一处是南台,餐风饮露之地。
这两个地方,是绝大部分朝臣都没资格进入的,严嵩常常入精舍面圣,却几乎没有来过南台,因为嘉靖要让此地俗气最少,如名山大川一般人迹罕至,才能吸收到最为纯净的灵气。
等到严嵩慢吞吞地走到高台上,就见这里侍奉的,只有吕芳和杨金水,简单的几座席位上,坐着嘉靖、陆炳和一位似乎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哪里见过的少女。
换成严世蕃肯定要多留意几眼,严嵩几乎是立刻移开目光,落在那一位气清神秀,神采摄人的男子身上。
在这微带云雾的高台,当真衬托得此人犹如谪仙临尘一般,而嘉靖的视线,就一眨不眨地看过去。
严嵩立刻想到了夏言。
当年夏言位于席上,就是常常吸引住陛下的目光,让严嵩私底下羡慕不已,长得好看了不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