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不一会儿天就阴了过来,下起了蒙蒙细雨。李心安接过伙计递过来的油纸伞,缓步朝客栈走回去。
雨滴滴答在青石板路上,很快便在缝隙中汇聚起涓涓细流,朝着地势最低的地方流去。
李心安走到那个小水窝前,不大的水面映照出他的脸。
雨不大,他放下了油纸伞,像个孩子似的玩儿起了水,脚尖轻点在水面上,涟漪荡起荡碎了他的脸,混杂着泥土的水滴溅到他黑色的长袍上,留下一个个小泥点,但李心安毫不在意。
他有十七年没像个孩子一样了。
师傅师兄常年驻守边塞,赫兰姐不告而别,福伯没能撑到看到自己结婚生子的那一天,张爷爷和那个人,早就死在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天。
十七年有多久?久到李心安都逐渐忘记了他们的样子。
他一个人在长安城,度过了孤独的十七年。
而他曾经最恨的那个人,也在今年年初死了,一个比他还要狠还要贪还要奸还要毒的男人坐上了他曾经的位子。
以后的日子,就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在长安了。
李心安重新打起伞,提着剑踏过水窝,再次动身走回客栈。
他嘴里喃喃念着,依稀可以听清:
“又是一年秋啊……”
等到李心安回到拿剑三层小楼的客栈时,雨已经停了,小巷里也没多少人。卖糖饼的老婆婆收摊回家,楼下的铁匠也难得的休息了起来,坐在椅子上沉闷的看着街道。
李心安快步前行,走到铁匠面前时说了一句:“大叔好!”,随即脚尖轻点跃上铁匠的棚子,用力一蹬,翻身进了窗子。
屋里显然是被人收拾过,床上摊开的被子此刻被人叠的整整齐齐,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摞银子,想必是阿里巴巴付给李心安的报酬。茶壶里被人添满了茶水,李心安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随后展开读起放在桌子上的那封信。
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埋藏在长安城中的血衣堂探子送来的各方情报汇总,总体来说太平无事,只有三条消息引起了李心安的注意。
第一条:“杨国忠册封卫国公。”
先拜相,再封爵,走的是李林甫的老路,李心安不免有些厌恶。
第二条:“长安江湖势力铁旗门与义拳派因利益纠葛爆发乱斗,义拳派老掌门胡海林与新掌门胡生身死,义拳帮并入铁旗门势力范围。”
看到这一条,李心安稍稍皱起了眉,铁旗门与义拳帮在长安城里存在了几十年,两者毗邻,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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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会突然出现争执,而且义拳帮新老两位掌门全部身死?
铁旗门教人习武传承武术,义拳帮则做的是船运生意,两者本应没有什么利益纠葛才对。义拳帮关系着许多商铺的生死存亡,也因此算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一号势力,而且几代宗主为人都很正派,义拳帮也从不做违法乱纪之事,就这么被人消灭了,居然一直没有人过问?
“这里面,恐怕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李心安心中暗道,拿出火折子,吹了吹,将那封信烧的干干净净。
第三条信息的信息其实很简单,扫一眼他便已经牢记在心。
“武林盟主之子慕容白受长皇孙李俶邀请,不日进京。”
“殿下邀请了慕容白,我怎么不知道。”李心安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想着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那人了。
太阳晃晃悠悠的的移到西面,李心安结束了“道化清净诀”的修炼,看着窗外,已是落霞满天。
算算时间,万花楼也该开了。
他提剑翻出窗子,“大叔抱歉!”四个字摇摇传来。
长安城,东市。
作为长安城最为豪华的闹市,东市有着数不胜数的酒楼、茶馆、赌场、商铺、奴隶交易场以及青楼。夜幕临近是这个庞然大物最热闹的时候,无数的人从东市挤出,又有无数的男人挤入。
因为这里有万花楼。
东市万花楼,西市藏香阁,南城琵琶院,北里教坊司,这是长安城里能把男人骨头都化成渣渣的四个销金窟。
东市的中央,那座挂着“万花楼”三个大字匾额的高楼挂满了灯笼,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万花楼外,没有花枝招展的女子招徕客人,但里面隐隐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却透漏出一股旖旎的气息,将无数男人的魂魄吸了进去。
万花楼前的马车停了一辆又一辆,身着华丽衣衫的男人或三两成群,或一人独行,都是急不可耐的走进去,普通人只能站在万花楼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对着那座高楼咽咽口水。
李心安站在楼前,砸了咂嘴,“今儿这生意行啊。”
“哥们儿,别看了,这不是咱能进得去的地方。”李心安身边,一个三角眼睛满脸麻子的男人说道,“你要是有兴趣,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啊。”
李心安向那人苦笑了一下,随即向门口走去。只见他掏出一个黑色令牌状的东西对守在门口的一个龟公眼前晃了晃,那个满脸横肉看谁都像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龟公立刻满脸堆笑,迎着他进去了,留下那个一脸麻子的男人呆滞当场。
万花楼,高五层,一楼大堂中央的高台上,一群西域舞女正在那里跳着胡舞,四周观看的男人们搂着衣不蔽体的女人,被她们一杯又一杯的灌着酒,来来往往送酒的丫鬟都排成了一条长龙。露着白花花胸脯的女子娇笑着过来拉他,李心安径直无视,也不用那龟公带路,自顾自的就往二楼走去。
天色尚早,宵禁还没开始。李心安是这里的熟客,知道宵禁之后才是这里的狂欢。可是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喝的烂醉如泥了,扑面而来的脂粉气里还夹杂着呕吐的腥臭,让人直捂鼻子。
“檀香呢?我要见檀香!”在李心安即将迈上楼梯之时,一个喝醉酒的富家公子从他身后冲过来把李心安挤下去就往楼上走,几个健壮龟公急忙拦住他,要把他拖下楼,可那人还死死抓着栏杆不撒手。
龟公们也不敢用力,生怕拽坏了这个娇贵的公子哥,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干什么?还不松开我,敢拦我,我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担得起责任吗!”那名喝醉酒的年轻公子哥眼见这几个龟公不敢过多阻拦,边扯着嗓子高声喊道:“不松手,明天我就让我爹把你们这个万花楼给拆了!”
几个龟公都流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一个人已经悄悄放开了手。
“赵公子还真是有气魄,我倒想看看,明天赵大人是怎么拆我万花楼的。”
本来抱着手想好好看戏的李心安闻声转过身去,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丰腴贵妇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柔媚少女走了过来,杏眼圆睁,道:“万花楼的规矩你们是不懂吗?没有姑娘的牌子就私自上楼者,一律拖出万花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