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清的左手重重拍到软椅的扶手上,生气地道:“奴才敢尔!你进临安前就已经给过他一个教训,竟然还不知悔改,几万两银子是小数目么?”
程越轻抚谢道清的右手,道:“母后息怒,不值得为这样的小人动怒伤身。”
谢道清气得胸口不停起伏,抓住程越的手道:“你放心去做吧,这样的小人,如何能留在官家身边?”
程越道:“母后,这其中还有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秘辛。”
谢道清问道:“什么事情?”
程越道:“派去迎佛骨的有九个和尚,那九个和尚其实根本没走到玛拉国,他们走到藏边就因身体无法支撑而不能前行,拖延了三个月后,他们就私下商量,从当地牧民家中买到几块羊骨舍利子,冒充佛骨舍利子拿了回来。换言之,太后说的没错,平安寺的佛骨确实是假的!”
“什么?!”在座的女人都不禁大为震惊,全玖甚至险些把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
谢道清惊问道:“羊骨舍利子?什么叫羊骨舍利子?”
程越环顾四周,笑道:“你们一定以为只有高僧火化后才能烧得出舍利子吧?”
阔阔伦愕然道:“难道不是么?舍利子明明是道行高深的人才得以结成,普通人何来舍利子?更不要说牛羊了。”
程越叹道:“你们大错特错,这就是佛教用来欺骗世人的说法。事实上,舍利子并不难得到,不只是普通人,就算是猫狗虫蛇也有可能烧出舍利子,与他信不信佛根本毫无关系!至于舍利,只不过是些骨头,你又如何分辨是谁的呢?还不是随那些和尚乱说?唐朝有一次曾一下子烧掉所谓佛骨舍利十几万斤,十里之内臭不可闻,里面除了人骨之外,就搀杂了大量的牛骨、马骨甚至狗骨,足见其荒谬!”
众女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程越所说的,她们几乎都是头一次听说。谢道清与全玖等通读过唐史,自然知道程越所言非虚。
全玖惊问道:“这件事元义禅师知道么?”
程越道:“他当然知道,因为那九个和尚的谎言非常容易拆穿。母后一想便知,他们九个根本没到过玛拉国,非但相关的风土人情一样都说不出来,更没有玛拉国寺庙的所谓高僧沿途护送佛骨一起来到临安,怎么可能是真的?难道迎奉佛骨如此敷衍么?元义只消问上几句,那九个和尚便张口结舌地编不下去,只得说了实话。但即便知道了真相,元义还是下决心对外隐瞒,以假充真,欺骗那些愚夫愚妇的钱财。反正这些人什么都不懂,不骗也是白不骗。”
谢道清大怒,道:“朗朗乾坤,佛祖在上,怎么会有这种龌龊事发生在我们眼皮底下?差点也把我也给骗了!太后,幸亏我听从你的劝说没有去,否则让越儿怎生是好?可恼!可恨!”
程越接着道:“母后,假佛骨的事王埜是不知情的,这倒不能冤枉了他。”
谢道清气道:“他若是知情还敢插手,那才真是胆大包天!”
程越道:“母后,王埜是官家的私人,该如何处置,请母后定夺。”
谢道清沉吟片刻,道:“他在宫中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死罪就免了吧。将他赶出宫去,家产充公,杖责二十,发配到琼州如何?”
程越颔首道:“母后的处置甚为妥当。”
全玖叹道:“王埜真是不知好歹,该有此报。”
谢道清吩咐陈保合道:“你去找人替王埜陪官家和两位王爷玩耍,让王埜进来说话。”
陈保合恭声道:“是。”
陈保合走到门外,叫了两个赵显贴身的宫女道:“你们去陪官家和两位王爷玩耍,不许惹哭官家。”两名宫女连忙过去。
王埜正在奇怪,陈保合来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道:“王老哥,还是你面子大,两位圣人和大都督请你进去呢。”
王埜如何听不出陈保合语气中的揶揄,登时吓得两腿发软,急忙哀求道:“陈兄,陈兄,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能不能告诉我,我犯了什么事?”
陈保合笑道:“我说王老哥,你怎么还想拉我下水?我可不知道,你自己进去问一问不就明白了吗?”
王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胸口的气都喘不上来,两只脚牢牢钉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陈保合摇头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上前搀扶住王埜,亲自带他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