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看来,只这一句承诺,不足以让原本利益纠葛寻常的两大世家,在极短的时间内,拧成一股绳。
并且,这股交缠在一起的绳子里,占据主导地位的一方,是对不起林家的许家,而非占据道德至高地的林家。
这才是真正令她费解的地方。
不管她如何思绪万千,站于人前的许修远发出了欣慰的大笑,他一边笑,一边问坐于一角,神色莫测的乐正灵均:「乐正师兄,人间有他们,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欣慰?」
乐正灵均目光复杂,桃夭没有在他的眼底看见一丝类如许修远般的得意或者雀跃,但她也看不出别的,她根本看不透乐正灵均的神色。
但面上,乐正灵均勾起了唇角,流露出一个看起来还算舒服的笑:「许长老说得是,人间有他们,定既寿永昌。」
既寿永昌?
每一个以此为标榜的盛世王朝,最终都衰落了。
但这个词,取悦了许修远,甚至叫他眉宇之间的满意,几乎满溢:「乐正师兄说得真好。」
乐正灵均笑笑,不置可否。
许修远也不在乎,或者说,他根本无心去关心乐正灵均是个什么想法,他只问立着的林许二人:「许师弟,林师弟,若叫你们说,对于幽都的阴谋,人间当如何破局?」
林家弟子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许长老,我只是一个没多少见识的小弟子,虽知道妖族图谋不小,却是无力应对。」
说完,他冲那许家人作揖:「许家师兄,不知你可有高见?」
许家人笑:「高见没有,但办法,确有一个。」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在他身上。
许家人嘴角的弧度,因此高了一分,但他眼底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他眼底不仅没有笑意,甚至还多了三分冷冽,一种不同于冰霜之冷,却十分纯粹而高远的冷。
若非要再去形容,许家人嘴角的笑,就像是画卷里的那一座冰封千年的雪山,观画之人知道雪山之巅的冰是极冷的,但哪怕他伸手去摸,只能摸到一张凹凸不平的纸。
关于画中的一切,虽在观画人的眼里,却隔着永远也不能企及的时间和空间。
许家人扬眉,他的人,忽然之间多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游离感,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亦如他的双眸,空灵而遥远。
「兵法有云,兵不厌诈,尤其是对残酷的敌人,永远不必抱有不必要的怜悯。既幽都对人间用上了缓兵之计,那人间为何不能将计就计呢?」
众人一时沉默,显然,有一些脑子不够用的,并没有理解许家人的意思。
这时,眼观全局的许修远大声赞道,赞得几乎有些不符他身份的谄媚:「妙,实在是高妙!」
而许家人对许修远的赞叹,亦
表现出一脉相承的有意思,他只懒懒抬手,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一下,便算作了道谢。
然,对于这个许家人傲慢到几乎无礼的行为,许修远不仅不觉不妥,甚至觉得只一句赞美,不足以表达自己对此人的钦佩,他甚至对那人拱手作揖了起来:「许师弟,你之方法,当真妙不可言!
依照师弟之法,人间和妖族的和谈只管谈,如此,妖族便会当人间真信了他们一心求和的心思。
然,待到知行师兄脱困,我等皆回去时,便可坐到一处,集思广益,谋出一个全面讨伐幽都的好计。
而后,人间就能悄悄整装待发,趁着妖族还在做那春秋鼾梦时,一举斩断妖和妖兽的头颅,还人间真正太平!」
好毒辣的手段!
若说过去,她对神仙和人合谋斩杀妖族还有些怀疑地话,这一刻,怀疑尽数烟消云散。人之善念,在对妖族时,被剥得一干二净。
或者说,人从未想过,要对妖留一点善念。
可叹,许修远的话说完许久,人修们还沉在震惊里不能回神,盘于坐塌上的桃夭,却是丢了手里的果子壳,快速站起,她抬起一只手,用尽全力大喊一声:「好——」
这一声,便犹如打破暴风雨前压抑宁静的一道飓风,顷刻间唤醒了没来得及回神的人修们,于是,所有人跟着桃夭一起,大喊:「好——好——好——」
喊声如潮水,声声震天。
若此间无许修远设下的绝妙大阵,便只听这激动人心的呼喊声,只怕能吵得离幽都最近的增城百姓们以为妖族要杀去增城了呢!
也难怪他们要喊成这样,此番幽都行,这些在人间哪里都能横着走的大拿,是一个更比一个憋屈,哪怕抛开过去的仇恨,便这一遭委屈,就够他们杀妖族三百回了!
然,偏偏碍于狗屁的大局,迫于魔鬼两族的捣蛋,他们愣是闹不得,杀不得,说不得还得答应给妖族「朝贡」的荒谬条款,他们怎能不恨?
现在好了,有人敢为领头羊,带着人修屠妖,岂非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