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夜未央守在书房外动也不动,本来就闲不住的人,破天荒地第一次如此安静。
不久后,神无赦缓缓走了过来。夜未央猛然站起身,想也没想,只身挡在了她面前。
青璃夫人正一心为江才情输送功力,却听得“哐”的一声响,夜未央砸破了门,重重地摔在屋中央。没了武功,他连神无赦的一招也躲不过,艰难地坐起身,看向进门的神无赦,隐隐担忧,却无能为力。
神无赦边走向运功的两人,边问道:“母亲,您在做什么?”青璃夫人没理会她。
神无赦走近后,才突然明白,脱口道:“母亲!您竟然还帮着他!”
青璃夫人缓缓开口,道:“赦儿,你的功力江湖已无人能敌,但才情不一样,他还需要变得更强。这是我的一点点私心,就当是欠你的吧。”
神无赦摇了摇头,道:“母亲,您错了,才情的本事不比我差。虽然他将江湖搅的天翻地覆,但至少以我的功力,还可以克制他。如今你将功力传给他,将来若是为祸江湖,便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她突然将双手抵向青璃夫人的背后,道:“母亲,得罪了!剩下的功力给我吧!”
感觉自己的内力已渐渐被神无赦吸走,青璃夫人又惊又怒,道:“赦儿,快住手!”
夜未央也是在旁边大叫:“神无赦!你疯了?那可是你母亲,你想让她死吗?”
神无赦毫不理会他,一心吸着青璃夫人的功力。
夜未央见江才情的额头起了一层冷汗,显然也很着急,奈何他和青璃夫人都是动弹不得。见此,他只有起身冲向神无赦,阻止她继续吸收功力。神无赦腾出一手,翻转手掌,在他还未靠近时,便运功打出。夜未央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猛吐一口鲜血。
眼见阻止不及,夜未央只得朝门外奋力嘶喊:“天命!皇极!”
天命和皇极在园中听到了夜未央的声音,匆匆赶了过来。夜未央指着神无赦,道:“快阻止她!她在吸夫人的功力,夫人会……死的。”他却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神无赦已然放手,而青璃夫人的头发已全然变白。
天命和皇极睁大了眼睛,看着神无赦站在那里默默调息。感觉她身上的气息又凌厉了几分,两人对望一眼,各自退开。
青璃夫人一下苍老了许多,慢慢放下江才情背上的手,道:“赦儿,我欠你的,终究是还给你了,用我这条命。”她靠在江才情的肩头,道:“你留我一成功力,是想让我活着,但是,我把它传给才情了。”
神无赦脸色变了变,蹲下身,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解脱了。”青璃夫人道:“强者都是孤独的,我终于明白,为何轩辕祖师拥有天人的本事,却比任何一个凡人都活得快乐。那是因为,他的心中没有杂念。我们做不到这些,就无法放下身段接纳别人,所以活得很痛苦。赦儿,试着去放下你的尊严和身段,你会明白的。”
神无赦沉默不语,似是不明白母亲话中的含义。一旁的江才情的眼睛有些湿润,叫了“母亲”却也没有说什么。
青璃夫人看着姐弟二人,笑道:“无论你们怎么争斗,都要记得,你们是轩辕伢子的后人,是江湖最强的一脉。绝不可以断了血脉,无论是谁,一定要将轩辕的血脉流传下去。”她说完这些,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或许已无力再说。那一刻,房中寂静无声,江才情和神无赦一左一右,跪在她身边,静静地等待她生命的终结。
天色渐渐黄昏,随着夕阳的落幕,青璃夫人终于缓缓垂下了手。
神无赦的心随着青璃夫人的逝去而沉了下去,她看着紧紧地抱着母亲的弟弟,脸上终于泛起了泪光,喃喃道:“母亲,可是您还欠我……你们所有人都欠我,可我不欠任何人……谁也不欠。”
夜未央瘫坐在地上,听了神无赦那些话,不禁有些可怜她。这个女子,从十四岁起,就一直照顾着疯癫的母亲和痴呆的弟弟,辛辛苦苦为他们活了那么久,如今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报,叫她怎能不气?或许,她吸取母亲的功力的确有些大逆不道,但谁又能说她做错了呢?
每个人生存在世上,都有自己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每个人做事,也都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理由,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有人做着驰骋江湖的梦,却只能空闺守候,待君白头;有人做着执掌朝堂的梦,却只能耕田日下,锄禾当午;有人做着青灯古佛的梦,却只能家和万兴,满堂欢庆;每个人都是命运的一颗棋子,终究,谁也逃不开。
次日,姐弟二人将青璃夫人火葬。神无赦望着眼前的大火,眼神泛着冷冽的光,对身边的江才情道:“你带他走吧,今后,我不会再管你的事了。你有什么事,也别再来求我。”
“姐……”江才情轻轻唤了声神无赦,后者却似没听见一样,静立不动。他只好默默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天涯阁,驾着马车扬尘而去。
夜未央因为受了神无赦两掌,伤势较重,一直躺在马车之中。江才情也不敢驾的太快,一路上坎坎坷坷,待两人回到糊涂堂时,已是第十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