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道清风忽然吹开霜花城的巍峨楼门。
古剑磐郢飞掠直走,所过之处,皆有一缕缕清风缭绕。
但那不是风,而是儒家善养的浩然气。
刹那间,街道上几乎所有马匹都扑通跪下,人仰马翻,互相挤压,乱作一团,更别提什么搭弓出箭。
轻雪握住古剑磐郢,一剑抹过,武将盔缨尽断。
他下意识扔下弓,将半截红缨握住手中,却感到脖子沁凉。
这个昔年曾进京考取功名的武官,闭上眼睛,严肃庄重道:“君子死而冠不免!”
下一秒,古剑磐郢却从他的脖子上挪开。
还有一道清冷的声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不杀你。”
这一日,霜花城再无茶商白家。
这一日,春秋三剑出世,天下尽知。
轻雪背重病女人走进一家客栈,老板早已听闻那六尺巷的惊天声响,顾不上内心惧怕,赶忙上来迎客。
他害怕之余还有震惊,伤成这样还能活下去?
开好房间,轻雪说了几味药名,全是温里驱寒的药物,让他去铺子里抓药。
面对这位神仙一样的女子,他不敢怠慢,连忙照做。
而那一边,桃枝重新逛了六尺巷,若有所思。
她来到一户红漆剥落的大门前,玉手轻推,用刚刚恢复的一点气机破开那道掩人耳目的屏障。
她提裙走了进去,当场感受到一阵寒意。
四四方方的院子,天井处并无遮挡,阳光却透不进来,呈现出一片阴森森之景。绕廊而过,砖石地面长满荒芜杂草,一摊摊干涸血迹零星散布。
桃枝伸出手,轻轻抚过廊柱。双手占满无数鲜血的她,对于血腥味极其敏锐。
她知道,这道廊柱上,曾撞死过人。
继续往前走,一间亭子有些不合规制,将穿廊隔断。
大理石纹的桌子上,有一摊黑色粘稠的干涸血迹。
桃枝凭借直觉,下意识抬头看去。
果不其然,横梁上悬挂一架铡刀。麻绳拴住铡刀柄,经受风吹雨淋,铡刀锈迹斑斑,麻绳也摇摇欲断。
桃枝想象以前的场景,是谁把脑袋贴在桌子上,又是谁用铡刀将其脑袋砍下?
这座施以秘法来掩人耳目的宅院,定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
而她已经猜到十之八九。
霜花城的弃婴死尸,全都葬在城外孤山。可据钦天监术士观望,那座孤山的风水气运正逐渐好转。藏风聚气,阴阳汇聚,甚至几十年后可能衍生出宝地。
可埋尸的极阴极凶之地,怎么可能衍生宝地?
她穿过亭子,站在宅院正房前,停下脚步,细细听着那道窸窸窣窣的诡异声音。
屋里床榻上,干尸女人缓缓转动凹陷的眼珠子,死死盯住门外那道阴影。
她用那双白骨,缓缓掀开被褥。
被褥的内侧,是一大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冰冷潮湿...
她双手在下面用力,发出一道惨烈至极的嚎叫,然后表情痛苦,张大嘴巴,骤然停止了呼吸。
屋子里忽然响起婴儿的瘆人笑声。
刚刚出生的鬼婴,看向门外那道人影,竟开始说话:“白家失败了?”
隔着一道门,桃枝眯起眼睛,“阴阳家既然追求乱世,就不会观棋不语,你就是这场棋的最后一子。”
鬼婴在女人身前蹲下,剥心而食,似乎意犹未尽,缓缓抬头,笑容渗人,“你,好吃吗?”
一颗巨大的阴冥头颅出现在天空。
煞气滚滚,垂落百丈。
这方小天地,已然由这尊鬼物坐镇。
桃枝抹去唇边鲜血,被迫燃烧气血,修长玉手缠绕红线。
连环之局,只有杀了这个鬼物,才是真正的破局。
否则他会死。
所以她必须来这里,必须杀了这尊由阴阳家操纵的鬼物,哪怕付出身死的代价。
反正她是死士,本就应该为他而死。
她想一击毙命,漫天红线结成樊笼,却被煞气轻而易举烧毁。显然,红线缠绕的手法只擅长杀人,而无法对阴物进行克制。
那颗巨大头颅张开猩盆大口,似要吞食女子魂魄。
桃枝冷笑不止,后退一步,裙边的玉牌发出微光,一道道纯粹的道家罡气从中流泻。
整座由阴物坐镇的小天地开始动摇。
道家罡气、儒家浩然气以及佛教佛光,杀力或许不够,但却是邪祟最忌惮的东西。
天空中那颗硕大的阴冥头颅面部狰狞,显然极其痛苦,咆哮道:“看你能撑多久!”
桃枝闭上眼睛,轻声道:“去死。”
既是对它说,也是对自己说。
缓缓触碰眉心,她打算燃烧自身血肉,来一场鱼死网破。
早在出宫前,那位国师就有谶语,这一去,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死士嘛,反正就是用来死的。
春草塘边绿,桃花烂漫山。
良人远游外,公子归不归?
她轻声呢喃,“公子,奴婢今天不归了。”
客栈里,打坐疗伤的轻雪忽然睁开眼睛,手指在空中随意抹过。
古剑磐郢飞掠而出。
所携不过一点浩然气。
当一柄古剑像钉子般扎入那颗阴冥头颅的眉心。
一切都宁静片刻。
随后天地间清风缭绕,煞气尽散。
那颗巨大的冥物头颅,面部表情僵硬。下一秒,头颅轰然炸碎,血肉化为煞气,消散在天地间。
这座宅院终于有明媚阳光倾洒而落。
桃枝愣了愣,朝出剑方向看去。
她仿佛看见了那个人,嫣然一笑,娇滴滴道:“还挺帅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