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篇 第七十一章 且放声(2 / 2)

本以为接下来会爆发两个女人的旷世大战,结果一个底气不足但非常硬气的白发男人踏出一大步,高大身影将二女隔开。

瑰流声音阴冷,带着些不容忤逆的意味,沉声道:“适可为止吧。”

不得不说,这位帝王之相的年轻人,若是认真严肃起来,真有种威仪众生的强大压迫。

王姒之到底不是红眸时的冷艳气质,性子本就温柔如水,于是低下头抚摸雪球,不再针锋相对。

桃枝也不再挑衅,退到瑰流身后。

一时间,草庐里静悄悄的。

瑰流手心满是汗,悄悄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这是镇住了,若是镇不住呢?恐怕自己掉层皮都是轻的了。

草庐本就很狭小,这会容纳六个人,有些站不开脚。王姒之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捧着雪球儿去溪边了,看着她踏出门槛的背影,瑰流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随后问过了桃枝和轻雪一路以来的经历,不出所料,吴家已经举家逃亡大奉王朝,得知茶商白家的小姑娘也被作为了棋子,更知道山下客栈有两位武评的顶尖高手,都是来杀自己的。

这个白发年轻人,沉默不语走出草庐,遥望沉沉暮色。

其实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霜花城的那场围杀之局。

看见桃枝血肉模糊的十指,嗅到轻雪身上的血腥气。

那位阴阳家巨擘在幕后千算万算,百般谋划,十几年如一日,岂会疏忽一时留下纰漏?已然是笼中雀的必死之局。

但轻雪和桃枝的确逃了出来。

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这个白发年轻人,蹲在地上,狠狠揉了揉脸,怔怔无神。

他当然不知道一剑将胸膛贯穿,胸前胸后皆是一摊鲜血,其余七剑刺入要害,那副惨绝人寰的画面。

他当然不知道满城皆敌,黑压压一片全是铁甲重骑。

他也不会知道那双红袖添香的纤纤玉手,挑断无数波的游弩攒射后,鲜血淋漓,骨肉剥离。

他一切都不知道。

因为万分凶险,轻雪没有说,桃枝也只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可他就是没来由感到心酸,感到心疼。

就像看到重伤卧床的金栀那样。

他经常问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死而复生,她们的生活是否能更好些?被娘亲悉心养育,将来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岁月静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刀刃舔血,命悬一线。

如果自己没有死而复生,吴家和庄家都会做那肱股之臣,死当谥“文正”,史篇也会为其撰写那“君臣相宜”的千古美谈。

如果自己没有死而复生,那位茶商白家的小姑娘的生活会不会很美好?爹娘宠着,姨娘爱着,钟鸣鼎食,快乐无忧。

而不像现在这样,娘亲重病,家破人亡。

如果自己没有死而复生,没有吸食国运福祚,生灵涂炭的乱世又岂会到来?

一人苟活,天下人遭殃。

所以这个白发年轻人,始终对整座天下有愧。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他自嘲一笑,缓缓站起身。

遥望朦胧山色,他低声呢喃:“瑰清,我不会让你背着我的尸体回家的。狐媚子,你也休想为我守墓。还有爹娘,我才是白发人吧?白发送黑发,没有这样的道理。”

满庭芳从穴窍掠出,飞剑颤鸣。

白发年轻人喃喃自语,“慢,还是太慢了。”

砰然巨响过后,整座梵柯山,忽然有磅礴水汽炸开,万钟依次敲响,声声如炸雷。

一道道浩荡紫气横贯天空,疯狂流窜,寻找着那人的身影。

河流小涧沸腾如煮,灵气翻涌。整座天地仿佛置身于虚无缥缈的云海,除了缭绕云雾,就只能听闻到大雨声。数千香客抬头望天,仿佛置身仙境,寂静无声。

老住持心神激荡,连忙掠至山顶天池,亲眼看见那座百瓣金莲开始片片凋零。

被天下誉为半步仙人的大奉国师,仰头望着紫气浩荡的天空,喃喃自语:“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白茫茫雾气间,有两抹剑光直冲天际,还有一道杀力高出天外的仙剑出鞘,金光扶摇直上。

钝刀渌水忽然炸鞘,青气如龙,破开遮天蔽日的浩荡紫气后,天幕如裂帛。

数千香客心神摇曳,更加寂静。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蓬。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

那个白发年轻人的声音如洪钟大鼎,响彻整座梵柯山,“人生不快意,我一刀斩之。”

且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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