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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疏风骤,草庐里烛火明亮,将二人的面庞照的尤为娇艳动人。
太子殿下身边的大丫鬟中,属这间草庐里的二人最不对付,哪怕相处十几年前,但相互鄙视厌恶。但是经过霜花城围杀之局后,似乎不管轻雪还是桃枝,都有了些小小的改变。虽然仍是称不上和睦融洽,但至少没有先前浓烈的硝烟火药味了。
桃枝坐在桌旁,双手托腮,有些百无聊赖,轻轻叹了口气,便将目光转移到面前床榻上坐着的人。看了一会儿,也不管轻雪是不是在打坐,脚步轻盈悄悄走近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还是被轻雪察觉,她睁开眼睛,微微皱眉看向眼前的妩媚女子。
见被发现,桃枝微微一笑,“你是怎么发觉我的?”
轻雪的话可以说是相当不留情,冷冷道:“一身难闻气味,千里之外都能闻到。”
桃枝并不恼,直接在她身边坐下,笑的比狐狸还妩媚,“可是殿下就是喜欢我,而不像某位铁甲浮屠的大将军,一身冷冰冰的杀意,连殿下都害怕呢。”
轻雪不说话,干脆闭上眼睛,继续静心打坐。
如果此刻瑰流在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桃枝这是吃醋了。
心中原本就不满,还一拳打在棉花上,这位妩媚女子怒了,直接张开小银牙,狠狠朝轻雪手臂上咬去。
结果被凌厉剑气给撞飞,狠狠摔到在地上,颇为狼狈。
桃枝脑海浮现那幕高大缥缈的金色身影,站在轻雪身后,拄剑之姿。
她猛地站起身,完全不顾袖口滴血,怒道:“那日霜花城,你为什么要和殿下一起出剑?!国师难道就没有和你说过,如果你我皆死,殿下就一定能平安回家。”
见床榻上闭目养神的那人不回答,她冷冷笑道:“殿下用最后一丝气运助你出剑,你坦然受之。结果呢?殿下出窍神游也只是六品圆满伪境。你是万人敌,是铁甲浮屠将军,但是你能打过姚眺,能打过谢观照?秋荔不擅厮杀,金栀伤病未愈,就算咱们四人加一起,胜算又有多少?即便能打过,但是你别忘了,吴佩弦也是武评宗师!而且实力只强不弱!殿下是借来的六品,还是伪境,胜算根本不超过两成。但如果那日,你选择自己出剑,哪怕你我都战死,又有什么关系?殿下出窍神游后跻身七品,吴佩弦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威胁!根本不会置身此刻的险局!你和我出宫之前,娘娘那番话难道还不明白吗?!你轻雪可好,堂堂铁甲浮屠大将军,想不到竟贪生怕死!是你亲手将殿下推到现在的火坑,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自责?!”
双手十指深深镶嵌肉里,血肉模糊,桃枝怒吼道:“你我是死士,活着做什么?!娘娘给了你一个家,你还真把自己当家里人看了?你轻雪永远只是死士,永远永远!”
话语刚落,不合时宜走进来一个人,一身雪白,面色阴沉至极。
他缓缓走到桃枝面前,响亮清脆一声,狠狠掌嘴。
“你再说一遍?”
说着扬起手,就又要打去。
嘴角渗出鲜血,桃枝不躲,抬起头倔强道:“奴婢是死士!”
这一次,扇耳光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瓢泼大雨声。
桃枝捂着脸,哪怕泪眼朦胧,但那双眼睛始终倔强不屈从。
瑰流深吸一口气,眼眶通红,声音颤抖,“桃枝,这是我第一次打你。”
“殿下打的好,您干脆把奴婢打死,反正奴婢是死士,就是用来死的。”
瑰流嘴唇喃动,久久发不出声音,抬起头,死死盯住她,“是我娘的意思?”
桃枝摇摇头,凄美一笑,“是奴婢自己说的,殿下可千万别怪娘娘。”
“明天你不用去了,和金栀待在一起。”
瑰流朝外大迈脚步,捂住胸口,视线模糊。
桃枝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那满头雪白猛地转身,大怒咆哮:“你要是敢去,你要是敢死,我肯定死在你身后!”
原来吴佩弦用古剑扶乩斩断蛟龙后,还有最后一丝气运幸运得以保留。
按照秦芳和国师的推演,那就是胜吴佩弦半目的神仙手。
但是霜花城围杀之局,有人用最后一丝气运,将原本的死局,硬生生撕开一条道路。
而秦芳显然会料到自家儿子定会这般行事,所以出宫前,她红着眼睛对轻雪和桃枝说了这样一番话。
“从小把你俩拉扯大,最后叫我一声娘吧。”
所以桃枝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
其实轻雪一开始也是如此,
但是当她看见了重病在床的女人,想到自己小时候的凄惨身世,想到没有娘的孩子是多么苦,她反悔了,而且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女人带出去,带到那个小姑娘身边。
所以才会有一位身形缥缈的高大男子,站在轻雪身后,一双金眸,拄剑之姿。
漆黑雨幕里,那满头雪白捂着胸口,踉踉跄跄。
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仰头望天,大声喘气,拼命呼吸,仿佛濒死。
他像一只狼狈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