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一动不动。
城似空城,只能听到呼啸风声。
瑰流冷笑不止,蹲身到武将身边,用手掐住他的脖子,“洪文,本太子和你说话呢。”
武将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钻出来,“敢问太子殿下,可有陛下旨意?”
他是怀着必死的决心咬出这句话的,
死寂片刻,瑰流咧嘴一笑。
“是个汉子啊。”说完拍拍衣袍站起身,仰头看了眼天色,高声道:“姚眺,少劳多获非君子也。护送一程,事后我走一趟大奉皇宫,成不成?”
“在拿到南诏气运之前,我都可以跟随你。”
“好,那劳烦你要继续当车夫了。”
瑰流转身看向那位白徽宗女剑修,轻声道:“这一路辛苦你了,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接着。”
黄茹将佩剑抛向他。
瑰流手忙脚乱最后还是没能接住,小心翼翼捡起,心疼地抚了抚,开玩笑呢,这可是仙家剑谱排名第四的名剑,可不能随便糟蹋。
“只是,给我做什么?”
瑰流不解地看向她。
“剑鞘藏有三缕剑气,足够重伤寻常六境修士,留给你以备不时之需。记住,半年后等我游历完这座天下,会回京取剑,也就说无论你有什么事,你都必须在半年后回京。”
看似慷慨大气,其实黄茹是有私心的,在重返仙家之前,她想再见一见白徽宗上任宗主,也就是男人的娘亲。
男人当然也知晓她的心思,于是接过名剑“西天”后没有推脱,笑道:“那,半年后见。”
黄茹点点头,“走了。”
一步跨出,顿时远遁数十里外。仅是几步,就脱离了瑰流的视线。
此去大奉,凶险万分,即便有姚眺护送同行,也难以避免意外。
瑰流远望城头,似乎看见了镇外的苍辽天空和莽莽黄沙。
“走吧,上车。”
姚眺继续充当车夫,兄妹二人和南诏公主先后进了车厢。
暮色时分,马车终于抵达大境王朝最南边,只要过了这堵高大如山岳的城墙,便不再是大靖的国土,便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万分的凶险。
来到那座共计六层厚木的巨大城门,瑰流微微皱眉,考虑应该如何让守兵开门。
突然,清风拂过,六扇门层层大开。
来不及多想,姚眺策马疾驰。
颠簸的马车忽然停下了,车厢前有声音传来,“你应该下车看看。”
瑰流疑惑掀帘走下马车。
只是,就在一瞬间,他整个人浑身一颤,直接震在了原地。
视线穷极之处的莽莽黄沙,一眼望不到头,全是漆黑一线的潮水,以震天裂地的声势涌来。
那一刻,瑰流终于明白了,为何昔年大靖王朝先帝能马踏江湖,收罗网尽天下武林秘笈,使得江湖气象凋敝,再难出大成就者。
因为在沙场面前,武林终究只是小打小闹。一个人再无敌,哪怕天下第一,也不可能敌过百万铁骑。
是敌人吗?
难道就没有一个侦查敌情的斥候活着回来?
那一瞬间,瑰流脑海里闪过无限可能。
黄沙漫天蔽日,接连天海的一线黑潮越涌越近,给人以极强的窒息感。
突然,黑潮凝滞不动了。
万人中间缓缓开出一条道路,隐约可见三个模糊的芥子身影。
瑰流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而早就下车观望的瑰清,眯起眼睛,早就看清楚了那三个人。
最中间的,大靖国师。
居左,莲花冠道人。
居右,中年剑魁。
最后,三人距离马车不过三丈。
“三千精锐不行,一万铁甲浮屠够不够?”
大靖国师满脸微笑。
瑰流咽了咽口水,“哪来的这么多?”
“蒋字余孽差不多已经杀干净了,铁甲浮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送殿下一程。”
瑰流沉默许久,轻声道:“全是我爹我娘的意思?”
于是这句话指的不只是铁甲浮屠,还有莲花冠道人和青衫剑魁。
“正是。”大靖国师笑道:“娘娘说了,几千精骑够干什么的?如今要奔赴大奉的可是她的儿子,直接搬铁甲浮屠!再来两个天下前五的顶尖高手陪同。”
大靖国师双手负后,向前一步,眯眼道:“娘娘还说了,她儿子她女儿,全都必须平平安安回来。”
瑰流猛地抬头。
愕然许久,红了眼眶。
曾经有个女人半开玩笑对刚刚高过她的男人说:“你都是我生的,你那些小心思我都知道。”
“原来是真的。”瑰流细语呢喃。
此刻,没有人察觉,铁甲浮屠末尾,缓缓走出一人。
背负三剑,身披铁甲。
身材却比起其他披重甲的战士要矮小很多。
瑰流揉了揉眼睛,始终不敢相认。
直到他来到面前,摘下头盔,变成“她”。
一万铁甲浮屠,领兵之人是太子东宫的一个小小丫鬟。
或许是红袖添香的生活过久了,乃至于瑰流差点忘记,她也是天下第一重骑“铁甲浮屠”的主帅。
他也差点忘记,原来自己的东宫现在只剩两个大丫鬟了,她已经被驱逐了。
昔日主仆再见,相顾无言。
轻雪只是鞠躬抱拳。
瑰流嘴唇颤抖,没能说出一个字。
这一日,七品大宗师姚眺,八境大修士五尘,七品大宗师剑魁,一万铁甲浮屠,护送太子和公主远赴大奉。
大靖国师站在边境巍峨城墙上,目送血红大日沉没实现尽头,目送黑潮缓缓消逝。
他闭上眼,作侧耳聆听状,轻声道:“谁的江山,马蹄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