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小女孩的那刻,所有旁骛心魔都消失不见了。
小女孩在他身边坐下。
于是一大一小,将客栈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小女孩双手托腮,看向清冷无人的街道,轻声道:“她是你什么人呢?看起来好像不是眷侣。”
“当然不是,她是我亲妹妹。”
“还真是个脾气相当恶劣的妹妹呢。”
听到这里,瑰流忍不住笑了,心情稍微好了些。“是吧,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说动手就动手,简直是母老虎。”
小女孩歪歪头,“那她为什么生气呢?好像不是因为我诶。”
“她怎能可能和你一个小孩子生气,当然是生我气。鬼知道我又哪里惹她了。”瑰流冷哼道:“算了,谈她心烦,唠唠别的。”
“话说,小丫头,看样子你很怕那些巡城的兵卒啊。你是流民...还是...难民?”
小女孩低下头,声音比脑袋还低,“难民。”
瑰流尽力用最温柔的声音询问道:“父母呢?”
“死了。”小女孩把头埋的更低了。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让瑰流感到心酸。
男人不愿再揭小女孩的伤疤,不愿逼迫她亲口说某些残酷至极的事实,于是便不再问,只是静静抬头看天。
就这样,男人坐了好久好久,忽然感到胳膊被碰了碰。
“喂,我说,她真是你妹妹?”
“嗯,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可是她长得很漂亮,你长得很普通诶。”
“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评价,不过也是,被挠毁容了,当然不好看了。”
小女孩怼了怼他的胳膊,轻声道:“现在凡是叛军的辖地,根本就是完全锁死,大靖王朝和其他周边小国的人都进不来,所以你说你是商客,显然是骗人。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但无论做什么事情,你都要小心,那些叛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瑰流嗯了一声,随口问道:“叛军不会随便对大奉普通百姓下手吧?你这么害怕,并且一口一个叛军叫着,难不成你和他们有仇?”
小女孩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声道:“我爹是守城士兵,他们攻城的时候杀了我爹。”
瑰流没有说话。
悲伤一旦打开了缺口,就很难堵住。
小女孩用力抹了把脸,抱住膝盖,尽量说的平静清晰,“娘亲在我三岁的时候病死了,在这以后便只有爹爹了。去年冬天,叛军攻城的时候,爹爹去守城就再也没回来。叛军掌管这里之后,乡里街坊都说叛军在城外挖了个大坑,要把所有死人都焚烧填埋。”
小女孩说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颤抖,身体更是颤抖不止,“大晚上我偷偷出城,爬进坑里找我爹,把爹爹偷偷拽出来,埋在城外一个空地,然后一直躲在城角直到天亮。天亮进城的时候,守城士兵看我浑身是血,就问我是不是偷偷去翻死人了,因为在我之前也有好多人去坑里找亲人,但很多人都被抓到了,他们也要抓我,我就跑,我长得小啊,就钻洞把他们甩掉了,现在他们也一直在找我。”
“所以你们兄妹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心平气和沟通的!难道非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吗?难道一定要自我毁灭幸福吗?当下就是最好啊!”
小女孩狠狠摸了把眼泪,“你不会知道我在死人坑翻爹爹尸体的时候有多伤心,有多害怕,我以前总是很烦爹爹,自懂事起就觉得是他没能照顾好娘亲,所以每次和他说话都不超过三个字。就那天他去守城,他只说了三个字,爹走了。我只说了一个字,甚至没说话,只回了个嗯。那天夜里他还没有回来,我又饿又怕。以前他给我做饭,我总是赌气不吃,然后他就哄我,但是生气不吃饭,只有在家人面前才有用啊。娘亲死了,我怨我爹,我爹死了,我怨谁,我只怨自己啊!你一定要记住,当下就是最好,不要因为失去了某些幸福就亲手毁坏现在的幸福啊,不要等到彻底的失去才开始彻底的珍惜啊。”
小女孩猛地扯住他的衣服,大声道:“不要赌气,和我回去!我答应过她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瑰流用手覆盖住她的小手,红着眼眶微笑道:“不要因为失去某些幸福就亲手毁坏现在的幸福,不要等到彻底的失去才开始彻底的珍惜。谢谢你,教会我这个道理。”
瑰流俯身抱住她,柔声道:“知道为什么我请你吃碗面吗?去年冬天,我没能救下一个流浪的小丫头,她岁数和你差不多,却没能熬过那场冬天。愿意和我走吗,我当你哥哥,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肯定有你一大口。”
小女孩不说话,低下脑袋,脚下那双破烂不堪的草鞋模糊得厉害。
瑰流干脆一把将她抱起,不知道是哭是笑,“先不说别的,还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碗面?”
“要!”
“得嘞,今天就算吃十碗我都请你!”
小女孩挥舞着小拳头,威胁道:“答应我,一会儿回去道歉,不管是不是你错。”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