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何家见到了久违的何冲,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柳七娘已经将常威这十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此刻有心提醒他道:“老何,苏州不是你我想像的那般铜墙铁壁,同盟和长空帮都有大批人马藏匿于此,而且……”
犹豫了一下,想是不是现在就告诉他欧正诚的真实身份,真怕他一时火大,找欧正诚算帐,在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可转念一想,身边有这么一个卧底,何冲实在太不安全,便道:“而且,苏州推官欧正诚是……”
“是金戈会的人,对吗?”出乎常威的预料,何冲竟接过了话头说出了让他吃惊的话来:“老弟,我可不是吃素的。”
常威皱眉道:“你竟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让他留在官位上呢?”
“我掐着金戈会的脖子,不给他留点喘气的余地,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生。再说,金戈会好歹是白道中人,虽然买卖私盐、走私打架,有违国法,可人家毕竟也做了不少好事,江南道上这十几年来平静得很,不能不说其中与金戈会有很大的关系。私盐之类的事情就让盐课提举司那班杂碎去操心吧!”
何冲的脸上露出几分狡黠,常威不由得心中暗叹了一句:“这其中恐怕还不这么简单吧,是不是有些事情你故意透露给欧正诚,好让金戈会提早准备,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呢?”
何冲笑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了,干嘛说得那么明白。镇江是你老弟的地盘,没人敢去打主意,只要你睁只眼闭只眼,长空帮和江北武林自然后顾无忧,眼下怕是正在图谋苏州,苏州最惹眼的就是那个凤来仪。”
“老何,你是不是看凤来仪日进斗金的有点眼红!”
“嘿嘿,我不像你老弟是做大事的人,我在南京刑部混的滋润的很,现在可以说是胸无大志之人,钱吗,够花就行了。”
扯了两句闲话,常威道:“老何,既然不能杜绝这些江湖人,那就干脆把他们全部赶进凤来仪。你跟苏州知府说一声,让他用苏州府的名义发下布告,凡是城中居民擅自留宿江湖人等的,一律按私自结社集会论处,没收财产,流徒三年;凡是在此非常时期雇佣护院、保镖、打手等江湖人士的,下人犯法,主人连坐,大批雇佣护院保镖者,需向衙门申报财产来源。”
“凡是住宿别处客栈酒馆的,每日巡检司查他个十回八回,让他不胜其扰,什么也做不成,要么退出苏州,要么住进一天只查一次的凤来仪。这几天就让巡检司的弟兄们辛苦一下吧,嘿嘿,我就不信,这回金戈会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何冲笑道:“哈~苏州府绝对是千肯万肯的,凤来仪可是毛一鹭的侄儿开的。不过,这些江湖人都进了凤来仪真的好吗?苏倾城跟慕容世家关系密切,一定会倾向金戈会的。”
常威眯眯眼道:“我正等着苏倾城露出狐狸尾巴呢。”
唐书雪、许诩回来的时候已是三更时分了。忙碌了一天,可二女却还是精神头十足,不大的一个天茗茶楼就把二女吸引住了。
唐书雪是新鲜好奇,而许诩虽然武学天分平平,却甚有商人头脑,二人做起事来兴趣盎然。说起来也奇怪,别看许诩大字不识几个,可算起帐来又快又准,直让她师父唐书雪一个劲儿地感叹,想当初我学算数的时候是如何艰难,看来老天也不偏心,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既然你那么喜欢算帐,等日后你就帮着管帐。其实,高帮主给我了一份刀谱,原本是要传给你的,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常威笑道。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苏州城果然是鸡飞狗跳的,燕园被抄,长空帮的一个秘密据点也被连根拔起,就连像沈舟、陆石这样的苏州大佬都不得不辞退大批的护院,各客栈酒家更是苦不堪言,甚至连带着一点江湖气的镖局走镖的都不敢再接了。
原本陆陆续续从各地赶来的江南武林同盟弟子和不断往苏州渗透的江北门人几乎都还没进城就接到了上峰的命令,让他们各自原路返回待命,就连竹园周围的那些监视常威的苍蝇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江南、江北在苏州的人手都锐减到了不足三十人,躲在凤来仪两座相邻的别院里。
侯飞和整个朱雀集团全部撤离了苏州,临行前他特意去了天茗茶楼一趟,说同盟已经得到了欧正诚的消息,此番巡检司大动干戈绝不是只做做样子的事情,同盟不能与官府为敌,大部人马只好撤离,而且同盟新人训练不足,短时间内恐怕没有能力在苏州布局,除一部人马加强常州的防御之外,其余的人都撤到福建泉州进行整训。又说常威的倾向对战局的发展方向十分重要,让‘王谡’务必加紧行动,接近常威。
于是,这几日凤来仪便多了一个名叫王谡的客人。
以客人的身份前来,才感觉到凤来仪的高明处。这里的每一个老鸨都八面玲珑;每一个龟奴都态度谦恭;而每一个姑娘都更是含情脉脉,特别是像庄青烟、冀小仙这样的绝色美女也不会因为你只是个把一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换取一夕欢娱的穷小子而看不起你,来到凤来仪,就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温柔乡里。
而金满堂里营造出来的气氛也让你觉得今天你就是那个鸿运当头、被赌神看中的幸运小子,你经常地赢,赢得连你自己都忘记了其实你输的远比赢得多。而那些还能保持冷静,有心杀杀庄家的人看到马鸣和温小满的赌技也都收敛起自己的野心。
不愧是苏州第一的凤来仪啊!
“环儿,这是什么地方?”
常威刚把一对姐妹干昏过去,扮成了老鸨模样的方环儿就到了。早在暗流堂成立之初,方环儿的手下就打入了江南各处烟花地,毛一鹭侄儿开的苏州明楼凤来仪更是重点目标之一,年前方环儿回到镇江之后,就接替了原本卧底在凤来仪的人手,亲自监控这处目标。
说来也怪,常威总记不得方环儿的模样,明明才见的面,转头一想,她脸上就似乎蒙上了一层轻纱,让人想不真切,这很可能是冰霜殿‘惑心术’的缘故,这种手段最适合卧底潜伏。
而此刻方环儿只是简单易了一下容,就似乎与以往颇为不同。
不过,常威还是立刻就认出了她,易容术的最大破绽就是眼睛,六识敏锐、神魂强大而又相熟的人会从眼睛认出她的本来面目来,而能把眼睛也易容了,普天下似乎也只有唐门一家才能做得到。
借着夜色,方环儿领着常威钻进了假山中,假山中那条小径本是白天姑娘们嬉戏打闹的佳处,而此刻却是人影皆无,方环儿走到一座假山旁,突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才俯下身去,抽出一块石头,里面竟是铜按钮!
“公子,你站过来,使劲按一下。”
常威虽然心中狐疑,可依言走了过去,使劲按上了那只铜按钮,把那按钮足足按下去了一寸,按钮突然一松,只听地下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路边的一块青石板突然升起,露出一个黑黝黝尺半见方的洞口来。
“环儿,也亏你能找得到这里呢。”常威一下子明白过来,修建这么大的花园的主人定是大富之家,为躲避战火强盗,定然要修些密室藏身,只是方环儿手中并无图纸,能找到这些密室也算是异数了。
顺着台阶钻进洞去,方环儿手中已经多了一颗夜明珠,常威便随手把洞口关好,才发现青石板上连着两根粗大的弹簧,关上洞口的时候,那两个弹簧便被压缩起来,再用青石板底的四只销子将青石板固定好,而那铜按钮就是控制这四只销子的,按钮按下,销子被顶开,弹簧便把青石板弹起,端的设计精巧。
沿着一人宽的通道曲曲折折地向前走去,通道布满了恼人的蜘蛛网和一股重重的霉味。方环儿解释道:“凤来仪的人似乎都不知道这处暗道,我也是偶然间才发现的,你是第二个知道这暗道的人,也没有收拾环境不大好!”
常威噢了一声表示了解,走了约莫四十步,那通道竟有了分叉,方环儿向右转去,又走了十步,前面出现了一溜台阶,她放轻了脚步,沿着台阶上去,洞口虽然也有遮盖,可显然已被人搬开了,上面竟是一间窄窄的暗室。
这就是夹壁暗室了,虽然和常威在镇江常府修建的不同,却也是大同小异。借着夜明珠四下打量了一番,紧靠墙头放着一张短榻,榻上摆着逍遥枕,斜上方的墙壁上钉着一组镂空杂物架,只是上面什么也没有,榻前放着一只春凳,虽然这几样家具看着似乎有些年头了,可毕竟是黄梨木的,一经擦拭,依旧十分光洁。地面墙壁也与那条地下通道不同,早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青烟,就让我住一晚吧!”一个男人哀求道,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略一思索,常威不由吃了一惊,这男人竟是此刻金戈会在苏州的最高指挥官、楚天阔的堂弟、金戈会鹰击堂堂主楚同和!
方环儿递过来的眼神让常威明白她已经知道了楚同和与庄青烟的关系。
“楚爷,您还是回秋山别院吧!贱妾当焚香沐浴,只盼明日早些到来。”庄青烟柔柔地道,她的声音**蚀骨,饶是常威心坚似铁,也微微一荡。
“那……我就不走了嘛!”楚同和颇有些赖皮道。
“青烟虽不知楚爷身份,可秋山别院您一住就是二十多天,青烟知道您定是做大事的。楚爷您在青烟这儿泼水似地使唤银子,却把三十几个弟兄扔在秋山,贱妾怕坏了楚爷您的大事呀!其实……贱妾、贱妾也舍不得……”
听到这儿,常威心里忍不住赞了一声,欲拒还迎,这庄青烟掐捏男人的心思还真是一流哩。果然一阵啧啧声之后,听楚同和道:“美人儿,你是真替我着想!实话告诉你,我是金戈会的人。”
“啊?听说金戈会的总舵主就姓楚,莫非……”
“楚天阔是我大哥,我是楚家老三。”说起楚天阔的名字,楚同和的声音也变得尊重起来,甚至似乎为是楚天阔的堂弟而感到骄傲:“不怕你知道,前些日子我虽然心爱你,却不敢接近你。那时候我们金戈会正和江北长空帮也就是住在我们隔壁天境别院的那帮人开战,战事十分紧张。”
庄青烟轻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三爷,你们干嘛和他们住在一起呀?”
“这可要问你们家巡抚大人了!”楚同和巧妙地倒打一耙之后,似乎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最近似乎没看到你们家女公子哩。”
“听说大小姐去蜀中处理峨眉的事情了。”庄青烟同样似乎漫无心机地道,却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那三爷,你们一定是打赢了吧!”
常威心中一凛,江南、江北开战这种时间,苏倾城会跑回蜀中?
就听齐功道:“青烟你却猜错了,这一场倒是我们金戈会输了,不过一切都还在我大哥的掌握之中!”
听楚同和语气十分坚定,似乎不像是特意为了在佳人面前夸口,常威不禁微微一怔。楚同和接着道:“眼下苏州城风头正紧,唉,跟你说你也不懂,反正暂时是没法和长空帮再开战了。”
这倒是和情报完全一致,听庄青烟腻声道:“所以你三爷就闲了下来……”然后就听见扑通一声,似乎是齐功把她扑在了床上。
偷眼看方环儿,她面色平静如昔,似乎并不在意下面即将发生的一切。不过,隔壁的楚同和看来已经没有了再战的力气,两人只是亲热了一会儿,他就在庄青烟的温言相劝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牡丹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