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你他妈的胡说什么?!」蒋逵色厉内荏地叫道。
「四少,或许你不知道,我李子陵曾经做过几天捕快,年前应天府出了一桩奇案,五十多个人中了一种叫做『七连环』的毒药……嗯,这七连环与另一种叫做冷暖散的毒药齐名!」
骤然听到「冷暖散」三字,蒋逵顿时面如死灰,冷汗「唰」地便流了下来,猛的就想站起身来,可屁股刚离开坐垫,却又重重摔了回去,原来他的腿已经软的支撑不住身体了。
「四少如此胆小,倒让李某好生失望!」
常威用上了些许佛门狮子吼的力量,蒋逵这才缓过神来,一拱手,勉强挤出副笑脸来:「太启有眼不识泰山,对先生多有得罪,万望先生念我年幼无知,原谅则个。只是先生所言,太启心中实是莫名其妙……」
「人言四少乃是蒋氏六子中最负才气之人,看来是言过其实了。」
被这话一激,蒋逵呼吸顿促,沉吟半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脸上惊恐竟去了大半:「既然先生已知,那先生有何要求,但凡太启能做到,敢不从命!」
「四少言重了。」以常威的智慧手段,当然明白,放长线钓大鱼,鱼线可不能绷得太紧:「我与蒋家沾亲带故的,怎忍见令尊连失二子?不过,袁文弼若是落在了别人手里,四少你该知道后果吧!」
见‘李隆’真的把蒋逵带回了锦衣卫,同僚们顿时肃然起敬。锦衣卫虽然权势熏天,可魏阉掌权以来,东厂始终压了锦衣卫一头,就连指挥使田尔耕都甘愿臣服,从常威入主北镇以来才重新长出了爪牙。
眼下正是扬威之时,敢轻易招惹那些圣眷正隆的权贵和皇亲国戚的自然很得兄弟们敬重。
虽然蒋逵看起来神色倨傲,浑不把卫所当一回事儿,可人毕竟是到案了。
等看到任小七前后几份截然不同的口供,蒋逵这才明白过来,常威早知道他不是杀害云仙的凶手,不禁埋怨道:「子陵兄,你这不是成心冤我吗?」
「四少,若云仙是你杀的,我早把你碎尸万段了!不过如此一来,别人就不会想到,仇人似的两个人,暗地里却是同盟军。只是四少你千万记着,人前人后,最好叫我李隆。」
「这么说,人也不见得是袁文弼杀的喽?」蒋逵拿起任小七最后一份口供,沉吟道:「小七岂不是也要冤死?」
「人是不是袁文弼杀的已经不重要了。至于任小七,他连你都敢出卖,留他何用?何况,京城里找个带把儿的二尾子难,可找不带把的阉人却是一大把一大把的,孰轻孰重,小侯爷您自个儿掂量吧!」
看到方来客栈登记薄上写着何素素的名字,常威知道蒋逵的消息完全正确,也知道了袁文弼与白子瞳之间是关系密切,难怪冷暖散的药效看上去有几分七连环的气象。
问过老板,才知道何素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归。
至于袁文弼,老板说印象里有这么一个小伙子,只是这几天仅见过一回。
何雯、何霏姐妹依旧留在客栈,常威知道何素素必然还要回来。老赵大刘很容易将姐妹俩调开了一会儿,常威则打扮成了伙计模样,进屋搜索起来。
闻到何素素的胭脂,常威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凶手。只是常威不明白,袁文弼为何冒着偌大的风险奸、杀云仙,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昨晚羞辱过他吗?
直等到快晌午了,才见何素素急匆匆地走进客栈,却不见袁文弼的踪影。
不一会儿,她便带着女儿会了帐,又匆匆离开。老赵、大刘按照计划跟在后面。两人都是老锦衣,跟踪的手法极是高明,对京城里的道路又十分熟悉,不时交叉换位,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何素素虽然十分警惕,却没发现她已被人跟踪了。
常威在方来等了半天,何素素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道尽头了,却见从树荫下斗牌的人群中踱出一人,虽然面目与袁文弼颇为不同,可冷酷的目光却泄露了他的身份--或许是因为觉得没人注意他,他忘了掩饰自己的眼神。
四下张望了一番,他才快步朝何素素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常威紧紧跟在他身后,有了何冲的指点,常威的跟踪技术还在老赵、大刘之上,一路上光是头上方巾就换了四块,又利用马车换了三套衣服,终于跟着他来到一家名为大福的客栈。
远远望去,却见袁文弼掏出一样物事给老板看了一下,老板便拿出了登记薄,袁文弼翻看了几页,与老板耳语几句,才施施然上了楼去。
过了半晌,估摸着袁文弼也该动手了,常威这才进了客栈,将锦衣腰牌递给了老板。
「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就三拨官爷……」老板嘀嘀咕咕地拿出了帐簿。
看清何素素的房号,常威拎起柜台上的铜茶壶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
何素素房间的隔壁,果然传来了淡淡的血腥气。
把铜壶塞进更换下来的长衫里,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甩手将长衫扔了进去,就听「噗噗」数声,四把飞刀打在长衫上,将它贯出老远,直钉在了墙上,那铜壶「当啷」一声落地,热水洒落在地,地上竟冒起一大片白泡来,呲呲作响,果然房间已被袁文弼下了毒。
可惜,常威是唐门的女婿,江湖上用毒、趋避、解毒方法可谓门儿精,对惯常的毒药,常威也早有了抗性。
而除非袁文弼自己也不想活了,否则,屋里毒药的毒性绝对不可能太强。
铜壶骨碌几下,便被人一脚踏扁,常威则趁势抢入了房内。
「常威,你这般藏头露尾的,岂不辱没了天下第一的名头!」
袁文弼垂手立在房中央,冷冷地注视着小心翼翼的常威开言讥讽道,只是语气中却分明能听出几分紧张。
常威则讶然道:
唐门有数种暗器手法,顶级的自然是一衰烟雨任平生,排名第二的就是天狼七星变,袁文弼刚刚用的就是天狼七星变!
刚用过极耗内力的「天狼七星变」,袁文弼内息一时跟不上,一柄飞刀虽已扣在左手,却不敢发出,目光不时扫过常威的脚下。
常威真想告诉他,自己脚下快靴的鞋底是一层精钢,地板上那蓝晶晶的细针毫无作用。心中冷笑,目光却飞快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景象。
大刘倒在袁文弼身旁,喉咙上鲜血咕咕而出,显然是被他一刀毙命。袁文弼身后何素素胁持着一身是血、只能呵呵却说不出话来的老赵,见常威进来,目光颇为奇特。而随着白烟渐起,老赵的脸色越来越灰暗。
「袁文弼,你敢杀锦衣卫,等着凌迟吧!」
「你能找到『方来』,我杀不杀官又有何区别!不死在你手里,蒋逵那个王八蛋也不会放过我!不过,常威,到这时候了,你还演戏,莫非是怕同僚知道你身份?那好,我就逼你现形!」
话音未落,就见袁文弼的手臂在胸腹前划过一道奇异的圆弧,四把飞刀已经落在他手中,只是那速度极是惊人,飞刀看起来彷佛是自己从腰间皮套中跳将出来,组成四道亮晶晶的银线,就像琴弦一般,袁文弼五指挥出,那四柄飞刀宛若跳跃的音符骤然而出。
我挡、挡、挡、挡!
常威已经见过多次华丽的「天狼七星变」了,心中早有对策,只靠着拔刀诀左右抵挡,便将四把飞刀尽数破去,其中一把更是被雷切刀击飞,正扎在了老赵的心窝上!
「好一招借刀杀人!」袁文弼瞥了一眼老赵,咬牙切齿地道:「看来你真要赶尽杀绝了!只是我袁文弼与你何怨何仇,你这般苦苦相逼?」
「那云仙又与你有何仇怨,你却先奸后杀?别急着否认,何素素留在云仙房里茶杯上的口红已经泄底了。」
袁文弼目光一凝,可惜何素素在他身后,无法看到其中的那丝怨毒。
目光扫过常威额头鬓角,他突然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又何必隐瞒!不过,你武功一下子差了许多呀!不管你是不是常威,今天你死定了,素素,咱俩联手杀了这厮!」
「好!」
何素素应了一声,苗刀一送,竟直扎进了袁文弼的后心!
望着前胸透出的半寸刀尖,袁文弼的脸骤然扭动起来,白皙的面孔霎时间变得血红,不见他如何动作,两把飞刀已从袖底激射而出,蓝芒乍现已没,飞刀正扎在离他不足一尺的何素素身上,何素素闷哼一声,苗刀一撤,鲜血立刻从唐五经的前胸背心喷了出来,他嘶吼一声,砰然倒地,气绝身亡!
变生肘腋,常威仅仅来得及抱住将要倒下的何素素,只短短几息的时间,她的脸上已全是灰暗颜色。
「……没用了,飞刀上是……阎王帖,连唐门也没解药……」
见常威手飞快伸进袁文弼的衣服里寻找解药,何素素吃力地道,她那原本火辣灵动的眸子也渐渐失去了光彩。
「去刑部的……是个女孩,可我、我没告诉袁文弼。你和威少,是,是同一个……」
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我早该死了,能死在……你怀里,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雯雯、霏霏快来呀!」
常威抱着她直往隔壁冲去,可声音却变了调,武林大会上那个豪爽大方热情似火的何素素一下子回到了记忆中,竟让常威心头有些酸楚,一面飞快地点着她伤口周围的穴道止血,一面忍着悲恸含笑道:「大姐,我是常威……」而何雯、何霏看到母亲的模样,却是吓得号啕大哭。
「不要叫我大姐,我……不配,云仙……是我杀的,虽然袁文弼威胁我,可……可听说赎她的人八成是你,我就忍不住杀、杀了她,我嫉妒她。别怨我,我还债了,袁文弼跟白子瞳兔儿爷……只是……只是霏霏、雯雯……听叔叔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何素素,这个常威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怜的女人,就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