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收叉调转个方向,头朝下往海底游去,一双眼四下打探那个凡人的去向。
这厢。
螃蟹精藏身水草中,正一把鼻涕一把泪,感叹生活不易。
平日为伺候海主,他也算得上任劳任怨,海主吃遇着海难的尸首,他只能跟在后面嗦嗦骨头上残余的肉,可即便如此,他也未觉得日子过不下去。
唯有今天,那从天而降的一把匕首,就差那么分毫。
他就算当场交代了。
螃蟹精一边叹着,一边抓起一把藻往嘴里塞去。
忽然从上方坠下来个什么,当场将他四脚朝地压在地上,只剩嘴边挂着藻,嘴里「哎呦,哎呦」的叫着。
不多时,鲛人手持三叉戟游了过来,把死死闭着眼,半死不活的江枫拽了起来,这才救下被压得七荤八素的螃蟹精,张口朝他斥道:「方才海底异动,何故不见你来禀报?」
螃蟹精瞪着一双无辜的眼,口中带着哭腔道:「海主,属下不知道哇……」
鲛人冷哼一声,一手拖着昏迷的江枫,朝住处走去。
迷迷糊糊中,江枫感觉一只手被人拉扯着,身下在地上拖行着,他很努力想睁开眼,眼皮犹如千斤重。
他本就三魂七魄不全。
先前得厉温分出一窍魂魄,寄居体内,适才勉强还了阳。
然而他的寿命,早在遇见狐妖后就此终结,之后不过是魂魄重新套上躯壳,勉强当个活死人。
谁知就算当个活死人。
江枫亦当不顺遂,北武那遭又被厉温强行离体,致使他们两人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也不得魂全。
秦广王赶来金武苑时,厉温的魂淡到只剩一个影子。
江枫没了厉温一窍魂魄,回不得自身躯壳,又不能重归幽冥阴司,比厉温好不到哪去。
笯兮自九天而来。
与秦广王合力,把他二人的魂凝在一处,之后江枫重回躯壳,厉温在他身体里沉睡。
而今,江枫拼着命召厉温现身,可惜只召出一瞬间。
如此想着,江枫头顶一歪彻底没了知觉。
他本是个活死人。
总不至于再死一次,却会害他魂魄脱离躯壳。
待他有知觉时,已是站在自己躯壳面前,不由得一脸神色复杂。
江枫抬手垂眸望去,魂与之前相比淡了许多。
鲛人坐在蚌壳上,望着没了气息的江枫,将他模样细细打量几眼,自言自语道:「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一日之内连掉三人,居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话才说完,她忽然忆起。
方才月漓是不是说起过,海上还有她朋友,保不齐眼前这个就是和她一起的!
鲛人兀自拧眉,救是不救?
江枫抬眼望去,见鲛人暗自思量片刻,翻掌时她手里聚着一小抔颜色透明的珠子,另只手伸出一根葱白似的手指,百无聊赖的将掌心鲛珠拨了拨。
看那模样似,似乎是在数数?
片刻后,鲛人捧着鲛珠的手阖起,剩下不到二十颗鲛珠,她还想省着点用。
早知月漓是霁族,何苦一气喂她这么多?
就在这时,螃蟹精断着一条腿横着走了进来,张口便道:「海主,属下瞧着方才异动,乱了不少宫里摆设,本该即刻将一切恢复原样,奈何属下方才被压断了一条腿,实在是不中用……」
鲛人一脸神色不耐道:「既知晓自己不中用,何不趁早去喂了鱼?倒跑来本主面前讨嫌?」
螃蟹精闻言,登时一脸面如死灰,魂不守舍的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去喂鱼。」
「回来!既是要去喂鱼,怎能不带上饵?」
螃蟹精一愣:「海主说什么饵?」
鲛人伸手指了指面前,没了气息的江枫,幽幽道:「方才正是此人压断你一条腿,就由你拖着喂鱼去罢!」
螃蟹精瘸着腿走上前,往江枫面上望了几眼,见他虽是没有生气,长相倒不赖,迟疑着问道:「海主不正欲寻个皮相不错的男身,属下瞧他这模样长得不错,有几分标志。」
鲛人摆了摆手:「吃不得,保不齐与他们一道来,我若就此吃了,被她知晓怕是整个海底都得掀了,趁他们这会无人在此,你速速拖着他下去喂鱼,绝不可教第三人知晓,此人曾来过海底!」
螃蟹精一听「他们」,登时明白鲛人说的谁,于是一瘸一拐走上前,拖着江枫裤腿朝外走去。
见此,江枫登时急了眼!
倘若拿他躯壳喂了鱼,他和厉温岂非再无生路?
想到此,江枫急急忙忙往躯壳里躺,然而一连试了好几回,却都归不了位。
江枫一路尾随螃蟹精,整个人急得似是热锅上的蚂蚁。
厉温啊厉温!
你但凡睁睁眼,哪怕闹出个什么动静,好引得别人知晓,拖一拖时间呢?
也不知是不是江枫心中所想,被躯壳里厉温听了个清楚,他竟当真再一次睁开眼,血红的眸子转眼望向前方,那只螃蟹精的后背,沉声道:「去哪?」
螃蟹精头都没回,道:「喂鱼!」
说完,他才足下一顿一脸惊愕的转过头,见「江枫」赤红的一双眼,登时腿脚一软:「你……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