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空谷朔风虽仍疾劲,却扯开了数日盘桓不散的铅云,终于得见了几缕日光,趁着清晨时分,窸窸窣窣地洒进房间之中,窗外的寒叶谷,是连绵不禁的红松和拔地而起的雪杉,构成一片白色与苍翠交织在一起的植被层,笔直地铺向远处高耸的雪峰。
墨止一早便随着孟雪晴在谷中游玩,自昨日冷残运功将他经络疏通过后,伤势虽不得痊愈,但总归平日里体内痛楚缓解许多,这一日精神大好,两人步子走得极缓,言笑晏晏,寒叶谷虽广袤深远,但毕竟越如谷中,越是惊险,凭着两人功夫,自是不敢凭身探谷,也只得在庄园附近寻些景致观赏,好在寒叶谷自古以来独居极北寒天之境,本就少有人至,故而单单是谷口一带,便也不少见许多风貌美景。
孟雪晴俨然一笑,领着墨止来到一处七层高台,却见这高台建造风格甚是古朴,黑黢黢的砖石一看便知是在谷中所产,台顶立着一口偌大金钟,那金钟周身被人擦得锃亮,但仍旧可见长久无人敲打,也生出斑驳锈迹。
孟雪晴指了指这高台,笑道:“这个台子,名字叫做‘八面凌风台’,是我家先祖所建,为的便是一旦谷中遇险,可击钟示警,召集谷内弟子御敌,当年成台之时,还不是这番简陋模样,只是寒叶谷多年并无外敌入侵,也多年不曾敲打,如今看来,这台子倒显得有些突兀啦。”
墨止笑道:“孟家先祖当年开宗立派,必定是万中无一的人杰,本领高强,却仍居安思危,这可不是突兀之物,可是先人前辈,替后辈着想的苦心呐。”
孟雪晴若有所思,说道:“这倒也是的,只可惜当初先祖一辈,寒叶谷中弟子多少还有百余名,但时过境迁,后来谷中收徒愈发谨慎,到了爹爹这一辈,收的更少了,即便遇到外敌,只怕也不需要鸣钟啦,大家抬眼便看到了。”
墨止略感讶意,说道:“当年寒叶谷人丁却也不少,怎的后来一辈少于一辈了?”
孟雪晴轻轻地抚摸着一块块风霜砖瓦,说道:“这我却也不尽知晓了,我只知道,到了曾祖一辈时,弟子还有十几人,但后来谷中一个弟子生出枭猄之心,竟为了我孟家剑法的剑谱,要行刺曾祖,幸得曾祖觉察,才不致受难,后来爹爹说起此事,便说着寒叶谷不曾受外敌侵扰,反倒因内乱生出纠葛,故而到了爹爹这一辈,收徒异常严谨,至今也只受了大师兄一人而已。”
墨止点了点头,还未说话,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悠扬话音。
“愿斯台之永固,乐终古而未央。好一座凌风台,好一个寒叶谷。”
两人回身望去,却见身后来人一袭锦缎绿袍,生得倨傲风雅,满面笑意,正是前些时日在梅城之中所见的夏侯翀,此刻他手持折扇,腰挂玉坠,更是一副贵气姿容,一对眼眸正在孟雪晴身上来回打量着,径直走上前,拱手便道:“在下夏侯翀,前些日子冲撞了姑娘,今日特来赔罪。”
孟雪晴一见他,便想起前些日子他那一番傲气非凡的模样,倒退几步,理也不理。
墨止看在眼中,微微一笑,挡在身前,随口说道:“你冲撞的是我,要赔罪也先给我赔上一赔。”
夏侯翀看见墨止便心觉别扭,可他此来毕竟还有他求,也不好与墨止纠葛,可他向来脾性高傲得紧,莫说是回到北境,即便是当年他在帝京之中,也不曾高看了谁,更莫要说眼前一个白衣少年,当下哼了一声,说道:“我今日前来,是与孟姑娘相谈事情,你这小厮横在这里,莫不是自寻没趣。”
孟雪晴这时忽然说道:“墨大哥是我谷中贵客,也是我的朋友,你在这里忽然搭话,才是自寻没趣!”
夏侯翀哪里被人这般冲撞过,若是旁人,他早就勃然而怒,但此刻看着孟雪晴嗔怒似桃李,面红如朱玉,心中不由得一阵神魂荡漾,只觉得越看越是神魂颠倒,几日来无一刻不思念当初一面之缘,此刻心中如何恼怒,都化作了一腔爱慕,眼中不禁带着笑意,便是孟雪晴此刻破口大骂,在他听来都有如月章星句一般。
墨止看他眼含春意,心中立时明白了过来,一把将孟雪晴拉住,转身便走。
夏侯翀倒也不追赶,只是缓缓说道:“孟姑娘,我们稍后再见。”
待得两人走远,一道身影自密林中缓步走出,此人身量高大伟岸,沉声说道:“这两人如此轻慢公子,待会可需我替公子出气?”
夏侯翀敛起笑意,此刻眼眸之中一片寒芒:“孟姑娘自是不可伤到的,但我们初来此地,不震慑一下他们可是不行,另外,我不喜欢那个姓墨的小子,此人可下手重些。”
“在下遵命。”
孟雪晴一边朝庄园走去,一边问道:“墨大哥,他为何突然来到谷中,莫非寻我们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