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沥,火光熠熠里,老者罔顾四周箭弩拔张的气氛,傲然直立。他神情专注,目光停留在泰阿身上许久,好似一个挑剔的评论家,正审视新收入的艺术品。
隔了半响,他才望向有些脱力,垂头休息的徐泽龙,小心翼翼问道:“原来……只是剑胚?”
徐泽龙疲惫地点点头。
“只是剑胚,便引发了惊天祥兆。”老者的身子有些颤抖,撩起下摆踏上铸台短阶,温和道:“我是大铸剑魏文柏,小友,可否让我取剑胚一观?”
徐泽龙再次点头,笑道:“既是同好……有何不可。真人请。”
他吐字缓慢,无论说话还是微笑,都费尽了力气。在雨水冲刷下,前额半截雪色发丝低垂,形貌萎靡,好像立刻就要沉沉睡去。说完“请”字后,他再无力支撑,剧烈摇晃了以下,仰面跌倒。
魏文柏因离得最近,抢先伸出手臂扶住徐泽龙,以神识检查片刻,皱起白眉:“小友精力衰竭,近日不可再开炉炼器。”
一面说话,他一面环顾四周,难掩激动:“想不到……想不到天关峰的剑仆中,居然隐匿着如此的惊世大才!”
“这地火只是三味真火,并非奇珍。”魏文柏指着忽明忽暗的铸台中心,声音有些颤抖。接着他指向锻炉:“铸剑之所也只是从前矿坑的遗址,无半分特别。”
“无论是工具——”他指向徐泽龙身边的锻锤砧板等物,又指向被掀开了房顶的破屋:“还是这环境……都简单到近乎简陋。”
“可是小友你!”他俯身紧紧扶住徐泽龙的肩膀,目光中有星火绽放:“你用这些铸造了如此恢宏的宝器!简直是百世不出的奇才,令老夫也自愧不如!”
徐泽龙闻言,只能疲惫地在他手臂间,挤出浅淡微笑,连动嘴说话的力气也没了。云雁等人当即上前,将他从魏文柏那里接过,手忙脚乱地查探损耗情况。
毕竟徐泽龙曾有过“以血衅金”的黑历史,这家伙为了炼器,什么自残的事都做得出来。果然……他全身的肌肉僵硬,经脉里也因耗力,真气涌动迟缓。就连神魂也丧失了旺健,竟有部分能量,难以探测到。
云雁心中焦急,与枢夜对视一眼,发现他也额有微汗,眉间愁云密布。在这种时候,真希望自己摇身一变,成为阿水那样的大乐师!云雁暗叹一声,目光停留在君莫愁身上,流露恳求。
君莫愁何等敏感,立刻察觉到她的意图,反手取下背负的号钟,拂开白袍,离地两尺盘膝坐下。他打量已经晕倒过去的徐泽龙,手覆在七弦,食指轻松一撩,发出清越的“铿锵”作响。
云雁见他的势头,心中暖意滚滚,惊喜交加。
阿月终于肯出手相助,不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些日子的苦修,终于让他改变了心意。从今以后,就能与他并肩作战……像他的姐姐怜生水以前那样,相伴扶持在仙途!
她激动之下,本能地站起身来,朝君莫愁靠近了一些,动动嘴唇,想要称一个“谢”字。
君莫愁这时猛地抬头,与她对视,秀眉微簇。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面露纠结之色半响,终于十指挥出,奏响琴弦。
这是一曲《潇湘夜雨》,波漾玲琅,迟廻淋漓。
乐声虽美极妙极,却没有溢出半点剑气,并非驱动音境,去为徐泽龙疗伤。
眼见云雁的表情,从激动惊喜里瞬间黯淡,流露失落。君莫愁的唇角挑起笑意,斜睨向她,带出孩子气的得瑟。好像调动起云雁的情绪后,见到她吃瘪,是天下最快乐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