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国暮五世,时五十年仲秋。
肆虐国内南部的时疫,终于全面祛除,再无一列病症出现。这场盘踞了几乎三年的灾劫,在二皇子幽王暮修然的亲力亲为下,终于结束了。
昭王大喜之下,荣宠加身,赐予千里良田十数豪宅,金银赏玩仆从无数。又追封暮修然的生母尊贵谥号,加封幽王妃等亲眷官爵……华丽气派的幽王府门口,每日各路官员贵客络绎不绝,皇帝的送礼队与大臣的送礼队,排成一条长龙,水泄不通。
今日是暮修然功成,返回逐丽王城的日子。
从清晨起,全城居民就开始铺设礼道,建造芳草拱门,采撷最新鲜的蔬果与鲜花,编织迎接幽王的花环。大家都对这位二皇子的事迹无比敬仰,也深怀感恩。
正是他不顾危险,深入疫区赈灾,才解决了困扰玉衡国的难题。如今英雄荣归,自然要给他最高的,发自内心的礼遇。暮修然的车队,要在午时进入城门,现在街道上已聚满了人流,翘首以待,想要一瞻幽王风采。
云雁等人此刻也飘在空中,在人群上方荡来荡去。
跟着浮世里的暮沉风,回到逐丽城已快一年。这一年内,他们原本焦躁的心情,早已变成无奈。离开浮世的接引天光,迟迟没有踪迹。看来万华镜果然没有修复完整。
它能强行拽入自己等人,却失去了将人送出的能量。所以无可奈何的云雁等人,只好滞留在浮世里,等待万华镜的自我修复。每天除了观察有没有接引天光现世,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以魂体修行,四处流浪。
这样下去,当真要成为传说中,那种修炼百年的老鬼了,还是孤魂野鬼。百般廖奈下,他们便像牛皮糖一样贴着暮沉风,围聚在他身边,每天瞪着他出神。
因为这个浮世的本我,属于暮沉风,那么跟着他,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离开浮世的契机。但还有个重要原因:经历了如此惨痛的生离死别后,大家对暮沉风的情形,有些担忧。
他似乎一蹶不振。
阴沉着脸返回逐丽城后,暮沉风并没有前往故居宁王府。他寻到了城郊的一处浅湖畔,先将恩师与妻子的尸首火化,装进了两个骨灰青瓮里。
接着他砍木头劈竹子挖粘土,修葺起一间小竹屋,又建祭坛,编竹帘,造出炭盆木床栅栏等生活器具,在竹屋里住了下来。他将青瓮放在祭坛上,又竖起了四个牌位。
初晴、唐立轩、采露、引泉的牌位,就搁在大厅中央,在袅袅轻烟里,暮沉风每天都要盯着出神许久。除了出神,他也会做一些另外的事。比如耕田种植蔬果,湖边垂钓,林间伐木……完全一副平凡农夫的做派。
他没有再流泪,也没有叹息,整天面无表情,做事一丝不苟,极为专注。没有见他打坐修行,演练剑法。也没有见他再阅读诗书,或抚琴奏乐,研究草药医道。
暮沉风究竟在想些什么,就算云雁等人每日关注,也难以猜度。
他不用剑了吗?他抛弃了从前的自己,再不想回头了吗?
就在云雁等人看得有些麻木失望后,这天的清晨,暮沉风却有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变化。他从衣箱里取出利落的玄色短衫穿上,又给自己罩上麻布白披风。
古怪的是,他又在左臂上也系上了一条白色麻带。今天他格外注意修饰,不仅沐浴焚香,也静坐梳理长发,足足一个时辰。然后他走到初晴等人的牌位下,居然摸出了玉箫,吹响出凄婉柔和的乐章。
乐毕之后,暮沉风束剑在背后,将整个人裹在白袍里,对着祭坛上的青瓮,发出一年也未曾见过的笑容。
“我走了。”他轻声细语,微启薄唇对牌位点头:“我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