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去管何时何地,林阡只知此时此刻。”阡微笑,真情流露。
“郡主她自小就想要脱离皇宫的束缚,喜欢追逐属于她的自由。真就是你林阡,给了她自由……”叶文暻没有再说话,语气哀伤。
“可是,过分的自由就是流离。”江中子忽然开口,“从一卷书里胡乱扯下的一页,硬来粘上另一卷不相干的书,对这两卷书和这一页,都是莫大的伤害。林少侠,也许这句话叶总镖头已经问过了你,我却还是要问,你的江湖,真的适合郡主么?”
阡一怔,没有回答,当日叶文暻所述三点阻碍,他虽然一一驳回,却其实,真的被某一点触动过,叶文暻问过,“她这金枝玉叶,岂能容金人魔门惊扰?一次已经决不容许,更何况你林阡的武功地位,决定了她处境凶险非常。”
“她不懂武功,却要滞留你的身边。现实已经证明,这种滞留一定会对你拖累,也许你不承认这是对你的拖累,可是你反过来为她设想一番,你的坚持,会不会害了她将她拖累?从灯火钱塘,到这山城边荒,真的适合她么?你的不安定,会使她成天活在担惊受怕里。”拆散林阡和郡主,江中子何尝舍得,这番话虽然合理,却终归逆着心,“想必你也发现了,这半年以来,随着你征战频繁,郡主的愁绪也越来越经常,郡主她,不是真正的开心……她只恨自己没有武功,她只恨自己只能在战后看见你……”
她不是真正的快乐,他其实也发现过,当他独身闯入桃源村救回失陷的吟儿返回五毒教时,他清楚地看见她眉间那褪不去的哀愁,竟然连他回来了也赶不走。他问她:“怎么?看来我也要学吹箫才好,不然云大小姐心情低落的时候,我便只能这般袖手,一筹莫展了。”云烟回报的,只是轻轻一笑:“用不着吹箫那么复杂。只要你安安全全便好。”是啊,自己的男人,即便勇猛威武到不可匹敌,即便凝聚军心可一呼百应,终归是自己心头最记挂的那一个,因为他是明枪暗箭的中心,因为强招必自损,她不能不牵挂他——不能有性命之忧,不能流血受伤,甚至……连吟儿身上有的香味,都足够构成她的牵挂……
江中子叹了口气,续述说:“更何况,郡主经历了这许多,也开始明白很多事理,当年少不更事逃婚,牵连了不少人在内,这些人,你可以狠心辜负,但郡主如何辜负?难道要叫她下半生都活在愧疚里?这些牵连当中,第一个就包括了郡主的母亲。身份的低微,注定她失去郡主根本就无力支撑,甚至无法生存。这也是郡主,一直以来的死穴。”
阡心念一动,他记得,去年的九月初六,他其实碰触过这个死穴:“听说当年我母亲生我兄弟两人时,差点送了自己性命,好不容易生出了我,她竟然有不生弟弟一死了之的念头……唉,可见你们女子还是很辛苦,坚强伟大,未必不如男子。”“当真有这样辛苦?说得我,倒是有些想念我娘。”她回应的同时,明显神色黯然,阡忽然伤魂,当时他并不明白她为何失落,现在却彻底懂了。遇见他之前的云烟,虽然是个表面风光的郡主,实际也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母亲。
“林阡,你出现在郡主应该长大的年纪,也成功地改变了郡主。在遇见你之前的郡主,虽然见识远远胜过一般女子,却终究是大胆鲁莽,闯祸而不自知,不懂得去体恤他人。这么多年,原不知道郡主是可以改变的,只是这个改变她的男人,竟在宫廷之外,江湖之间。”叶文暻叹息,“在海州之时,其实我就已经发现,你在她心中的分量……”
“在海州之时?”阡心头一颤,“原来叶总镖头,曾经找到过云烟?”
叶文暻自知语失,无奈点头:“虽然你林阡行踪不定,但要在两淮两浙找到你们,并非难事。也便是去年这个时节,你与郡主出海归来,我便立即见了郡主,见了她两次,第一次见她,她立即便答应与我回宫,然而时隔一日再见她,她却延迟了日期。”
阡一怔,这个变故,一定与他林阡有关。
“郡主第一次答应得认真,根本不像会有反复,事实上,当时的郡主已经能够体会事态轻重,绝不可能是与我戏言,可是,林少侠可知她为何要延期,又延迟到了哪一天?”
有一个日期呼之欲出,就是阡在海州中毒昏迷的凶手、玉泽的生日。阡被震慑,不由自主:“八月十五?”
“是啊,正是中秋,后来我不甘心,深究才知道,郡主之所以延期,是因为蓝玉泽对你林阡延期。”叶文暻苦笑,“爱就是这么不公平,也就是这么伟大,第一次见我时,郡主以为蓝玉泽会回到你林阡身边,所以决定离你而去,可是第二天却对我说,她舍不得。她说八月十五,只是为了看你能和蓝玉泽释怀。只要你得到幸福,只要你觉得快乐,那她就离你而去。”云烟对叶文暻承诺的那一夜,阡却一直未归对着海潮宣战,那夜,云烟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似乎预感到她有借口继续留在阡的身边了——借口,好悲伤的借口,只要这个男人找到真爱,只要这个男人幸福,她便离开……
“其实,离中秋只有几个月啊,胜南,不会多久……”她说,要陪他一起等玉泽,而他,那个时候,还一直以为自己和玉泽的爱情太煎熬,强烈地希望时间快些流逝,可是,永远不了解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会因为时间流逝慢慢地减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她却还宁愿浪费她少得可怜的时间来陪伴他……
离中秋只有几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其实找到了真爱的,真爱就是她带来的,玉泽是不能释怀的梦,云烟是他爱情的归宿。而这个借口,本身是一个悖论,因为,如果她离开了,他就再也不会幸福……
“很可惜,八月十五之后,郡主她再次食言。”江中子叹息,其实他也只在夔州和黔西,劝说过郡主两次——
“郡主,还有一个月就是中秋。”
“是啊,还有一个月……”
“郡主,属下却无法放心郡主。”
“可是江中子,我很开心。”
“当初在海州第一次找到郡主,郡主说过,待到中秋,便与属下一同回临安,属下一直信服,也一直不敢叨扰,可万万没有想过,中秋已至,郡主却食言。”
“江中子,我也没有想过,待到中秋,事情并没有像我想得那般美满……”
“我也逼迫不了郡主,郡主说什么,那我就做什么。不过,文暻少爷早便料到了郡主会食言,所以一定会来追寻,想必郡主也有听闻,他没有半刻犹豫,接了黔西这趟镖,天下第一镖运送天下第一剑,沿途恐怕有不少危险。他对郡主,实在是真心实意。”
“可惜他,毕竟不是我的崇拜。”
“叶总镖头,江中子前辈,这样的女子,教我林阡如何不去爱?”冷风之中,阡噙泪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