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他的前景。我还是持三分保留——唉,脾气还是没调教好。”林阡摇头叹气,自顾自地说,负手走出了好几步开外。
“不就是没有低头认错吗,盟王其实还是纠结着这个。”吟儿窃笑。
“嘀咕什么呢?”林阡一愣,转头看她,眉又蹙紧。
“啊,没嘀咕什么,我是说,将来你对小牛犊它们。可别像对听弦这么凶啊。”吟儿赶紧上前去抱住他胳膊。谄媚。长吁一声:唉,林阡,辜听弦,这对令人头疼的师徒问题,在楚风流将军的帮助下。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盟王,下一战咱们去哪?”吟儿知道县西局势才激又稳,楚风流白费了完颜君随给她的增援,说实话林阡还是多亏了听弦。听弦对战局造成的虽不是颠覆性的影响,却把榆中撑到了最后一刻援军到达。援军,是郝定的部分兵马,和林阡邪后的战力——在林阡邪后等人离开御风营之后,郭傲何勐程凌霄和洛轻衣驻守县南,楚风流原指望完颜纲拖缠林阡、趁此机会与薛无情联手在彼处抢占上风。昨夜也确实已经付诸行动,然而完颜纲速败,经此变故楚风流恐怕还没开抢就又没下文了。是以辜听弦争得的时机在整个大局里都举足轻重!
理所当然地,林阡不可能在县西逗留,最重要的战场仍是县南,不该受到榆中插曲的干扰。“回御风营,继续与薛无情、楚风流战——他们昨夜趁我们不在,北上逆转了一战。”吟儿一愣,才知楚风流到底还是得到了些甜头。林阡对她淡然一笑,胜券在握,语气却颇为狠辣:“吃到的甜头,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经过县西这一败,楚风流颠覆交地的心愿才展开又落空,金军虽捞了一个大便宜却只是收之桑榆,接下来他们必须老老实实和林阡在御风营续战了。
“我们去御风营,那么邪后和海将军一起在榆中?思雨和听弦一起回白碌?”吟儿饶有兴致地问。
“要不要把瞿蓉调到石峡湾陪沈钊?”他听出这人又在无聊配对,没好气地回答。
“呃……”
八月上旬,御风营盟军在林阡、洛轻衣、程凌霄的率领下,与南面高崖、龙泉、黑山等地薛无情术虎高琪大军续起那段被县西插曲打断的决战;而何勐、郭傲、杨妙真等人,则联手拒北面天池峡、岘坪等地的苏军骚扰。
经过三天三夜的苦战,何勐才把先前打包票一战拿下的史秋鹜绑来,难怪史秋鹜身为副将还能位列越派排榜、更加受到那苏慕梓的重用。
听闻他是越派人物章邈的副将,众将都觉得上梁不正下梁歪,因章邈强抢沈钊的妻子而对其深恶痛绝,不过吟儿知道偏见害人,红樱先前告诉过自己,这位史将军是难得的一个大好人。
那时林阡赴战还未归来,吟儿代他处置俘虏,何勐说,这史秋鹜满口都是辱骂盟军之言,不必想着将他招降了、肯定吃个闭门羹。果然他被押到吟儿面前来也不肯屈膝,更当着吟儿和杨妙真的面啐了一口:“林匪!不必白费心机!忠臣不忠二人!”
“忠臣不忠二人,又何以忠了越野又忠苏慕梓,岂不知越苏二人貌合神离?”吟儿问。
“我更知寨主与林匪势不两立!”史秋鹜冷笑一声,绝不屈从。
“势不两立?嘉泰年林阡安排单行寨入陇右,不正是为了缓解你越野山寨危急?你扪心自问,他的到来是否将金军全然吸引到他的身侧,而为越野山寨争得了一线生机?又是谁人,眼看着单行寨如日中天予以分裂,害林阡先失吕之阳后失单行最终苏慕然更将我强掳!?胆敢禁锢盟主,原本一体的抗金联盟当然会一拆为二、如果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势不两立!”吟儿越说越理直气壮,“整件事来龙去脉谁都清楚,越野寨主正是被苏家人蛊惑,才一步步与当年的他偏离,他越野。早就已经蜕变,沦为了大奸大恶!林阡不是凶手。苏慕梓才逼死了越野!”
“住口!你这女人、休得侮辱寨主!休得胡言乱语!”史秋鹜亦难忍愤慨,情绪激动几乎要与她冲撞。
“史秋鹜,何必自欺欺人,两年前的大是大非你不会一点都没看见!”吟儿掩腹让开一步,语气仍然不改攻势。
“是,我看见了,我看着寨主做错了分毫林阡就把他逼上绝路,我看着寨主已众叛亲离林阡还不肯将他放过!我恨我们的越野山寨,接二连三被林阡瓦解……”史秋鹜泪流满面,说到这里终于哽咽。
“史将军。其实你最恨的。是肖忆不顾袍泽之谊,是于樵陈玘临危叛离,是穆子滕夺了兄弟之妻,就因为这些人违背了结拜时的手足情,你誓死也不会和他们找一样的归宿。”吟儿早已看穿他真正的在意。喝道,“你却不曾看见越野离间游仗剑钱弋浅,你也不知道寨主夫人是如何被越野遗弃,宋丞自尽,章邈被斩,你也会找各种理由为越野开脱。不为别的,因为他是寨主他是大哥,所以你什么事都需站在他的立场想,而别人的背叛都是没有道理的都是错的!你从不肯相信。是寨主他被苏家人带坏、率先打破了兄弟情谊。”
史秋鹜连连摇头,泪湿前襟,痛不欲生,却说不出半句反驳,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防线全被吟儿击垮。
“史将军,对一个善良到极致、对魔鬼都能原谅的人,我无话可说,不是没有论据,是因为事实都在你自己心里。事实胜于雄辩。你愿意接受现实,我就不必费吹灰之力,但若你活在假象里,那我甘心认输。”吟儿语气恢复平静,走到他身前,将他扶起。
“所有枉死的兄弟们,在天之灵希望你明白,大哥也是会众人皆醒他独醉的,大哥他真的错了的时候,什么忠臣不忠二人都是虚的,首先应当忠于自己的心,那才是大哥从前的本心。”吟儿说,“兄弟们都后悔当初没有提点他红颜祸水,后悔的兄弟们有大半都战死沙场,但也有些重获新生,然而另有一些却带着悔恨愧疚徘徊在生死边缘找错了发泄的对象——那些幸存的兄弟们,都在等更多的人被救脱苦海。”
史秋鹜平静少许,却还没有表态。吟儿微笑续道:“还有,史将军,盟军和越野山寨不是势不两立,而是一拆为二了,现在盟主在这里,对你保证,会重新整合成一体——相信我,林阡这里,保全有从前的越野山寨,差你一个,完好无缺。”
妙真一直在侧旁听,几番上前相护,生怕史秋鹜对吟儿不利,直到史秋鹜崩溃毫无招架之力,佩服师母之余,恍然为何师父一定要收服史秋鹜,先前妙真觉得,史秋鹜如果能投降,将是对苏家军心的一大打击、由此揭开对苏军瓦解的序幕,但师父他,俨然是为了让越派人马彻底获得新生,如吟儿说的一样,差他一个就完好无缺。
与师父设想不一样的是,师父原以为收服史秋鹜会很艰难,却不知越野的所作所为根本无法令史秋鹜死心塌地,收服他其实是势在必得的;敲开他的心门,拥有一条捷径,所需要的,只不过师母的一针见血和三寸不烂之舌罢了。
当师母她先晓之以理,日后再由越派兄弟们动之以情,何愁史秋鹜不能回归正途。
妙真正这么想着,感觉吟儿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一句点醒的话,但不知怎地为何不说,回过头时,惊见吟儿站立不稳,察言观色即知不妙,急忙上前将她扶好,并代替她先教何勐将人押走:“史将军,盟王和盟主会给你时间考虑,过些时日,亦会将过往兄弟找来,逐一与你当面对质。”妙真冰雪聪明,说得分毫不错,吟儿几乎靠她支撑才恢复意识,不知不觉背上竟已一大片湿。
多亏了妙真眼疾手快,若吟儿适才在史秋鹜面前倒下了,只怕盟军会以为史秋鹜暗箭伤人反倒为渊驱鱼!
“师母?!”妙真见他们都下去,慌忙看吟儿情况。
“不碍事……”吟儿脸色苍白,额上全是汗珠,勉强挤出这几个字,竟已说不清楚。那时妙真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阴阳锁……”吟儿只觉全身的气力和精神,再度被那股熟悉的强力吸走,无法被妙真拉住,不支倒在地上。
“速速告知盟王!”妙真冷静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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