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时机未到。仓促作动,果真吃得下盟军么。”林阡一笑,此番原是顺着形势,引金军把蓄势待发的兵力全打出来。可以说,除了司马隆之外,齐良臣、楚风流、薛无情都还没有厉兵秣马到最好的状态。
所以林阡的意思是,轩辕九烨计划已成,谁都不能把时间拨回去了,既然已经决裂,那就顺势而行,后发也能制人——且容祁连山和盟军闹僵,好让金军观望和酝酿,最终打出时机未到、准备不足的一仗。
“金军才刚翻身不久、今日正面冲突不是最佳时机,这点不假。但此刻金军享有天时地利人和,可趁我军也战力低下、借祁连山凝聚士气、同时还能诱惑苏慕梓合作。从时机上讲,一点都不仓促,甚至,还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樊井忧虑。
林阡摇头:“这天时地利人和,全是祁连山给的,是金军自己刻意诱生出来的‘因’。‘因’都站不住脚,如何能够有‘果’。”
樊井展眉,点了点头:“不错,我军和祁连山虽然闹僵,但关系不是不能修补。”
“然则,因瀚抒毕竟在我们手上,在蓝扬看到你给的医书之后,至多信我九成,只可能点头说不猛攻,却不会与我们休兵和合作——蓝扬极有可能维持现状、仍要威胁我军放人。你且随他的意吧。”林阡说。
“单凭医书并不能退兵,那么关系该如何修补?阴阳锁可能要到战后才会解开,若洪瀚抒那时才会复原,蓝扬要到那时才会对主公十成信任?也就是说我们和祁连山完全冰释早得很?”樊井一愣。
“不要求完全冰释,蓝扬能给九成信任,我们便要他九成信任。祁连山能对我们点头说不猛攻,这个态度,就是修补,便足够了。”林阡一笑,“始作俑者忽然不猛攻,已经足够金军苏军尴尬。”
更关键的是。这种不猛攻却不休兵的态度,反而可以让关系的修补不是那么容易看得出来,给了金军更长的麻痹时间。
“主公此计。原是利用金军诱导我们和祁连山滋生嫌隙的心理,故意放任这嫌隙对金军请君入瓮,继而在嫌隙放大之前求得祁连山从‘决裂’变作‘保持中立’、直接就对金军上屋抽梯。”樊井了然于心,由于洪瀚抒的关系,这嫌隙本就避免不了、消除不了,不如利用。
轩辕九烨因势利导,林阡顺势反用。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正中他俩的下怀。
虽说孙寄啸蓝扬的起兵初衷只是“威胁”、威胁释放洪瀚抒而已。但在金军那里,这是坐实的决裂,适合金军的火趁风势,助长士气的同时更可以拉拢苏慕梓合作。一瞬之间反林阡势力滚雪壮大。
而蓝扬孙寄啸回到西北即刻对曾嵘和辜听弦开战,虽不至于不共戴天,却是真的不遗余力——宣战对于祁连山来说,都是必须发生的事,不容许掺杂任何水分。
“必须给林阡压力。”决裂势在必行。
林阡显然也懂,着樊井到场并给予医书之后,没说半句休兵,也是默许了这胁迫,侧面给了蓝扬一颗定心丸。
“不休兵可以。但求不猛攻。”樊井只带去医书和这句话,以及表现出林阡撤回辜听弦的诚意。
作为导火线,祁连山的行动对陇右战场牵一发动全身。金军苏军全在看着他们,他们能维持现状不猛攻,是林阡极力想要争取的。
但关于这些金军不得而知,只知盟军交涉失败了,祁连山对外的口号中,一直强调的却是“不休兵”。不休兵那就是继续决裂,那也正是轩辕九烨和苏慕梓都想要看到的。只要祁连山坚定反林阡。足够金军气壮,足够苏军理直——当洪瀚抒就在林阡的手上不放,祁连山这种对林阡的钳制简直毋庸置疑。
于是,祁连山和盟军没有停战,金苏两军也才都大举进犯。须知,苏慕梓一直都处于等待和张望,楚风流薛无情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卯时五刻之后,苏慕梓才对郭子建全面进攻,楚风流才开始参与白碌混战,薛无情才一面重兵压境、一面卷甲倍道,齐良臣更是来不及收拾莫非黄鹤去交战的烂摊子立即赶赴、支援司马隆狠打寒泽叶!
但是金苏真的完全行动之后,齐良臣、苏慕梓赫品章、楚风流薛无情,他们都将意外发现,作为先锋的祁连山,竟然停在了这一步,“不休兵”不假,可也“不猛攻”……
立竿见影、激动人心的不休兵,慢慢起效、后劲太足的不猛攻。
当祁连山和盟军决裂的诱饵出现,林阡就在坐等金军上钩,不休兵和不猛攻两者之间的那段时间,就是等鱼麻痹和上钩的时间。
那诱惑了金军的从卯时四刻到卯时六刻,祁连山和曾嵘之间的战斗一直忽张忽驰,表面激烈,内在却僵持。
六刻左右,才教人看清了林阡的计谋狠辣。“不休兵”是口号,“不猛攻”才是实质,蓝扬和林阡没合作,却也没给金军垫脚。
万事俱备,东风起时而动,未想飓风骤缓,虽火烧正猛,终究横生变数。
全是轩辕九烨自己缔造的剧情,林阡一不诱引,二不推动,最多只是随波逐流,偏偏竟然釜底抽薪。
当时当地,轩辕九烨果然还有后招。
这是林阡你的计划对吗,果然看透了我,竟然试图将我的心意反算。可惜林阡你错了,林阡你认为不休兵亦不猛攻会对金军造成不利,隔空与你交战的我,会告诉你什么叫做水到渠成。
轩辕九烨猜到林阡可能是用医书之类的解锁方法稳住了蓝扬,但是现实很残酷,一天没真正解锁这都可以被说成是权宜之计。蓝扬不猛攻,他麾下有的是人想猛攻。
樊井说过“在嫌隙放大之前求得祁连山保持中立”,然而,林阡让祁连山保持中立只是控制住了这嫌隙,并未治本。一切症结,只要还存在,就有可能复发,别以为压制住了就能高枕无忧。祁连山的中立给个契机就能骤然打破。燎原之势,只要祁连山战火一燃,金军和苏慕梓立刻就能对盟军打出致命一击。林阡会在这自以为已经请君入瓮的同时,不察瓮已有缝隙自破。
等鱼上钩的过程里显然不能抛开诱饵,所以林阡没有立即清除祁连山的战意,本来也就没法清除。但林阡必须拿捏好一个最佳的时间收杆,否则形势还会继续顺着轩辕九烨的剧情发展,麻痹和上钩的就不仅是鱼还有林阡自己。拿捏最佳时间?轩辕九烨不会给林阡万分之一的机会,你没有清除的战意是我的杀器。金军里,有的是诱生内变的人才。
飓风虽缓。风向未变,承接着“不休兵”的只能是“猛攻”而不是“休兵”,给世人看见的过程当然是最自然的那个过程。
第三次交战不约而至,轩辕九烨的意思立即彰显。“时机已到。”祁连山对盟军持之以恒的骚扰早就集聚了不少怨气,利用他们的救人心切在激进者中煽风点火,他们中必然有人妄图冲破蓝扬的制约,争先恐后地要冲破蓝扬贸然行动,就像卯时六刻发生的那样——
聚众闹事、叛乱!
轩辕九烨遵循的,是“洪瀚抒比谁都重要”这个在祁连山根深蒂固的原则。
蓝扬再如何统御力强,终不过是这帮会的第二把手,当一把手被林阡囚禁而盟军危殆是个好机会营救,为什么迟迟不肯全力以赴去救?
“抗金联盟的主力都不在石峡湾。趁此机会,完全可以将之掠夺。”
“主公虽在那里被囚,料想也不会有人伤得了他。投鼠忌器不如放手一搏。”
“六当家,莫不是真像有人说的那样,六当家已经……暗投了林阡……?”
当有人颤声问出这句,关于蓝扬亲林阡的痕迹呼之欲出。
“天地可证,日月可鉴,蓝扬对大哥几十年追随。怎可能这般轻易就暗投他人?!”蓝扬一颗心全系在洪瀚抒身上。
“几十年追随的那个大哥,如今正巧处于不正常状态。而林阡,恰恰和从前的大哥,有七分相像……”这些话语重重敲打在蓝扬心上,蓝扬噙泪义正言辞:“大哥不过是短暂失智,过了这段时间他会恢复,而林阡,再怎样令我欣赏,也终是别人的主公。”
“谁信!我恐怕,六当家你已然与林阡达成一致,只要林阡支持你当上祁连山的主公,你便可以出卖大哥和祁连山……”有人冷笑一声。
“大家万不可心浮气躁,且听六当家将事情说明白。”陆静急忙劝和。
“有什么好说,他不发兵救大哥,便不是六当家!”“他背弃了和主公的情义!”“他不发,我们自己发!”
“站住!”蓝扬怒斥,“你们可知自己在胡闹什么,林阡那里已经有解救大哥的方法,只需度过此战,大哥就有救!”
“这不过是林阡交涉时的片面之辞,权宜之计!”“果然是林阡的人啊!”“少啰嗦了!”“六当家,可真教人失望!”
林阡对“祁连山和盟军决裂”放纵却不扼杀,只能被轩辕九烨安插的鼓动者人为放大,终于也激起蓝扬以下的那些祁连山大众蓄积已久的战念失控,蓝扬必然一时压制不得这决堤的潮水,叛军会在那时起就接二连三地不听军令往盟军冲杀,那样一来耽误的时间里,盟军早就被金军苏军碾压。在外界看来,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谁都看不出盟军和祁连山有过关系的修补,也不知金军有过上屋抽梯的尴尬。
这就是后来妙真也担心的那样,就算蓝扬后来压制住了叛军,甚而至于林阡救活了洪瀚抒、祁连山临阵改变心意说要和盟军合作,就只怕到时候已经覆水难收,盟军早已被四面吞噬。
“师父,原来我所担心的,就是轩辕九烨想要的……”行军途中,梳理了这一切的妙真恍然大悟,心也随之一寒,“如果祁连山这场叛乱一直不能压制,那么我军可能会真的被四面聚歼……”
“盟军涉险是大势所趋更改不了,但盟军被聚歼覆灭那完全不可能。”林阡摇头,笑,“妙真,我一直在等辰时蓝扬给我带来好消息啊。”
“蓝扬……”妙真一愣,蓝扬能在一刻的时间内就平定战事吗?蓝扬,为何师父说起蓝扬时,竟有种主上的口吻,明明那是敌军的人。
从师父的语气可以听出,他不是没考虑到叛乱发生的可能,但是他有盟军不受此干扰的把握,这把握,竟是因为,他像相信他自己一样,相信这个不算他麾下的蓝扬。
...